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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麻二的到来(1 / 1)

“元代青花锦香亭图罐,高273厘米。该罐是八件传世的元朝人物故事青花罐中的一件,所绘场景出自著名杂剧《孟月梅写恨锦香亭》”扩音器里传来拍卖师职业性的叙述“起价五十万,五十万”

台下的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五十一万!”有人举起了牌子,喊道。

“五十二万!五十二万!还有没有人出价?”拍卖师作势举起了手中的小锤子。

人群像是被投下一块巨石的水面,炸开了锅“五十五万!”“六十万!”叫喊声此起彼伏。

“咯咔”我咬开了瓜子的壳,一口气将瓜子仁吸进了嘴里,扭头冲一旁忙于对帐的曾卫国喊道“卫国,快点把帐本拿来给我看看!”

曾卫国抬头看了我一眼,道“老板,你又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仿造元代瓷器,六十,哦,到七十万了!”我用下巴指了指不到二十寸的黑白电视“那些人还真是有钱,买个仿制品都肯出这么高的价。”

曾卫国走过来,把帐本塞进我怀里,愤恨地说“老板,我说虽然天气凉了生意不好做,可你也不至于懒散到天天窝在摇椅上看电视吧。老本都快被你吃光了。好歹你也该学着点别的商家那样去铲铲地皮了吧。”

我耸了耸肩,翻开了帐本。曾卫国无奈地走开了。

曾卫国是这间古董店的伙计,一直跟随着老头子做事,性格心直口快,办事牢靠。

这间古董店之前一直是老头子在经营,在行里倒还混出了些名声。只是我大学一毕业,老头子立刻就把这古董店丢给了我,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和老婆子携手双飞到地球另一边去了,还美名曰过二人世界。留下这么个破摊子给我守着。生活上倒不算困难,偶尔还能下个馆子腐败一下,只是这古董生意是一般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闲得发慌。这不,我现在抱着帐本都能啃上半天。

“掌柜的。”有人敲了敲柜台。

我探出了头,看了一眼来人。

来者是一个农村打扮的胖妇女,长得一脸蛮肉,穿着大红色的绒衣外套一件蓝灰色的卡吉布(音译,我只是听说是这么念)。她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布包放到柜台上,一边说道“玉件,汗家的,才刚从土里出来,要么?”

等她剥了好多层的布后,终于露出了一件八仙中铁拐李造型的碧绿色玉件。

我不动声色地拿起来闻了闻,左右翻看了一下,放回了柜台,皱着眉头对胖妇女道“这玉造型是不错,手工也好,只是成色不大好。如果不是有些特殊收藏者来收购的话,难保卖得出去这样吧,我出点血,两百收了。”

“你当我这么好糊弄啊?”胖妇女一把将玉抓了回去,冷笑道“汉兽不回头,回头不到汉,这玩意儿拿到广州,那还不得几千?”

“看你就不懂这行的行情。”我泰然自若地说“这玉,是棺材里的陪葬器物吧,这么腐丑的一股子味道,这要拿出手,没几个买家留得住。我还是看在劳动人民不容易才给你这么个价。”

胖妇女听到我说出玉器的来历,略微吃惊,脸色有些僵硬。她仔细衡量了一下,咬牙道“这样吧,八百,八百就给你了。”

“你还真敢开口!”我提高了声音,道“这价不行,我最多出三百,卖不卖你自己看着办吧。别怪我不提醒你,你出去了要再想回头卖,我可就不收了。”我往后一躺,缩进毯子里,继续嗑我的瓜子。不怕鱼不上钩,就是要看鱼蹦达。

胖妇女愤愤地瞪了我一眼,似乎我剜去了她身上一大块肉一般,咬牙切齿道“好吧三百就三百”

“卫国!带她去拿钱!”我冲早就在一旁等候着的曾卫国喊道。

曾卫国面带微笑地领着胖妇女走远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头嘿嘿地笑了起来。这玉是个地道的真货,造型独特且玉质属于罕见的绝对是哪代王侯心爱的器物,死后都要带进棺材里。出手好的话价值能翻上几翻,足够我去馆子挥霍好一阵子了。

“不知道这里收不收石碑?”一个雄厚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从柜台后探出了头。

这次来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面带煞气,不像善类。

“不收。”我回答道。

“那可是颜真卿的献碑。”他以为我是闲石碑价值不高,特别咬重了“颜真卿”三个字。

我看他始终扯着石碑不撒口,有些不耐烦道“就是山顶洞人刻的献碑我也不收!石碑这玩意儿,有价无市。小店做的是小本生意,倒腾不起。”

他顺手把玩着我放在柜台上作为摆设用的清代砚台“不久前我这才出土了一具西汉铜棺,想要你帮忙处理。我记得有不少外国佬都在收这个。在这块后街,就您这儿名气大点,有底气。若您都说倒腾不起,那就没人能倒腾得起了。”

我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对这没兴趣,你自个留着用吧。”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些东西都他妈该去博物馆。这要倒腾起来,先不说有没有人出得起价,光是被抓住,号子都能让我蹲穿了。我这个人野心不大,吃饱穿暖就行,那种蛇吞象的行为我一点都不打算去做。

他闻言也不生气,咧开嘴,一脸笑得灿烂道“张伢子,咱哥俩十几年没见,你他妈的脾气变大了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真的不记得我拉?”他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脸“我,你麻大爷。”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突然,一道灵光在脑海里闪过,想起一个人。

那还是在穿着开裆裤到处晃荡,屁股露在外面兜风却自得其乐的年纪。老头子去乡下铲地皮(低价收无知乡下人手头的古物),回来时竟然拣回一个七八岁的孤儿。

当时老婆子以为是老头子在外面孽种,和他大吵了一架。平时挺怕老婆的老头子那个时候竟然坚定地留下了那个孤儿。

要不是我清楚地知道老头子是那种最多只可能有贼心,不可能有贼胆的人,我可能都会以为那个孤儿是老头子的孽子。

老头子给那螟蛉子(养子)取名叫麻二。

那家伙从小就能看出其地痞流氓的气质。一天到晚身上的淤青都没有消失过。在外面跟别人打,回到家跟我打。每次我都仗着年纪大发育早,稳占上风。

男生的友谊是打架打出来的这句话还真他妈的是真理。

我俩不知咋的,打着打着就打成了一片,成天在一块,内裤找不到了都随便抓对方的来穿(大部分都是他抓我的),好得就差没连体了。

上了高中后,这小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开去了外地,问老头子他都是闭口不谈,这些年都不知道怎么联系,渐渐地淡忘了不少。

“你是麻二!”我睁大眼睛,惊喜道“看不出来啊,你变化太大了!”

“那是。”麻二一脸得意地说。

我心情顿时变得无比灿烂,笑道“不过你粗口这个毛病还是一点都没有改。”

麻二咧着嘴,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道“脏话那什么,对老子来说也就是个语气助词而已,像那什么书里头那句‘呜呼哀哉,逢时不祥!’搁老子这里就是‘操他妈的,逢时不祥’,那意思都一样一样的。”

我摇摇头无奈地说“你没救了,彻底一本分人,乡土气息还特浓郁”

“靠,不跟你扯嘴皮子了。老子从来都是动手不动口的人。”麻二挥了挥手,打断了我的话。

我笑道“你动手也没赢过。”

“丫的要不现在来比划比划?”麻二扬了扬眉。

我自从大学后就一直专心做一个书呆子,现在哪里打得过他。我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怎么,你小子行事了啊?这么多年都哪鬼混去了?”

麻二跟着我的话就往下说“还真是跟鬼混去了。”

“啊?”我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以为是这小子文化低又乱用词便没有在意“真羡慕你能到处跑,不像我,守着老头子留下的破店,什么事都干不成。”

“我说也是,你小子呆在这里这么久,也不怕发霉?”麻二拍了拍我的肩膀。

“哥俩现在去喝两杯?”我提议道。

“喝是肯定的,今天就算了,那边有人等着跟你喝呢。”麻二有些惋惜地说。

“谁啊?”我疑惑地问。

“达叔。他现在人在‘大满楼’,酒桌都摆好了,要找你去叙旧。”麻二说道。

我闻言愣住了。达叔怎么会来找我?

达叔是老头子的弟弟。

老头子家里本来是有十个兄弟姐妹,但由于乡下闹饥荒,饿死了五个,勉强存活下来的就只有省叔(张友省),达叔(张友达),老头子(张友道),大姑(张雪),二姑(张莉)。

五个人年龄刚好都相差五岁。老头子在家里排行老二,达叔则是家里老幺(最小的孩子),从小就是最受宠的那个。

老头子那个年代,中国到处闹饥荒,饿死的大人小孩遍地都是。爷爷(张恭迁)是乡下人,家里能填饱肚子的就只有不多的萝卜。当时是把萝卜切成坨,贴锅底铺满一层,再在萝卜上铺上薄薄一层不及小拇指粗细的米饭,放在灶上蒸熟。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是乡下人典型的心理。

奶奶把本来就不多,又被分成一人一份的米饭全刮下来给了达叔。这引起了家里其他小孩的不满。

老头子气不过,时常背地里殴打达叔。事后达叔总是向爷爷告状,老头子就经常被爷爷吊在房梁上,用以前赶牲口的鞭子抽打。每次被打完后,老头子又去把气撒在大叔身上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尽管长大后老头子跟达叔的关系好了许多,但只是表面上客气了不少而已,并没有深交。

达叔少年时跟爷爷大吵了一架后摔门而去,之后爷爷就一病不起,最后撒手西去。

就是因为这件事,家里所有人都闭口不谈关于达叔的消息。

我因为老头子的事,对达叔一直没什么好感,再加上我跟达叔从未碰过面,连长什么样都不认识,走在大街上都认不得对方的人,我跟他有什么旧可以叙的?

“怎么?起驾吧,老佛爷?”麻二用手在我面前挥了挥,说道。

“小李子,去前边为哀家开路。”我回过了神,悄悄地收起了想法。不管如何,先去看看再说。

麻二骂骂咧咧地出门去发动他的汽车。

我随手操起一件外套,对曾卫国吼道“卫国,我有事出去一趟。”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出门上了麻二的车。

“你这小子是怎么认识达叔的?”我扭头问道。

“我这些年都是在达叔手下干活。”麻二一边开车一边道“不然你以为老子迷倒那么多女人的肌肉是怎么来的?”

我没有理会麻二那些自恋的话,好奇地问“干活?干什么?”

车突然停了下来,麻二对我说“到了。你上去找达叔吧,他会告诉你的。”

我推门下了车。进了酒楼,跟着服务小姐来到包厢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包厢的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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