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对母子越说越僵,汪王妃便在一旁开始打圆场,“王爷只是一时心软罢了,让他好好思量一番,终归是能想通的。”
吴太妃依然忿忿不已,“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跟一个小孩子一样意气用事。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个在京赋闲的亲王罢了,连自己的封地都没有。皇上一道圣旨便可以左右你的生死......”
“母妃若是担心,便由我去向皇上分说,皇上一向待人宽厚,定不会抓着他人府邸私事不放。”被母亲一通数落,朱祁钰忍不住出言抗辩道。
“你......”吴太妃气急,指着他的手颤抖不已,“你现在翅膀硬了,谁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要不是你终日在京胡闹,皇上怎会把你发配到大漠的虎狼窝去?一个不好,你终生就别想再踏足京城了,连这个都看不透,你由得你乱生心思吗?”
“王爷,”汪王妃推了朱祁钰一把,“母妃也是为了你好,要是你真出了什么差错,叫我们该怎么办呐?”说着掩袖啜泣。
两个女人一个絮絮叨叨,一个抽抽噎噎,把朱祁钰弄得头大,摇头叹道:“谁叫我不是皇上,让人处处拿捏......”
话刚一出,两个女人大惊,吴太妃一把按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你疯了吗?这话也敢出口,是想这里所有人都陪你死吗?”惊惧的目光犹疑不定看着门外,生怕冲进来一群虎狼官差,把王府里的人统统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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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城东智化寺是太监王振的家庙,是朱祁镇下旨敕建的,寺庙正门上嵌一块汉白玉匾,上刻“敕赐智化寺”五个楷书大字。
王振经常会到这里来上香礼佛,这日他正在一间禅房里跟人在交谈着什么,能在这里与王振说的上话的,身份也不一般。
而这人的特殊之处是个女人,她便是王振的干女儿,杨牧云的夫人周梦楠。
看着周梦楠呈给他的册子,王振眉开眼笑,“好,很好,没想到三十万石的粮食这么快就运来了,你简直比那些户部的官儿效率要高多了。”
“还是义父给的牌子管用,我不过是拿着狐假虎威罢了,”周梦楠笑着说道:“您是知道的,朝廷给的粮食收购价极低,又遭层层盘剥,是以那些粮食大户都不愿把粮食卖与官家。还是义父的法子好,直接让我以皇家的名义高价收购粮食,地方官员不敢过问,这样一来,才会这么快将粮食运到京师。”
王振乜着眼睛说道:“这一趟你破费不少吧?”
“义父说哪里话?”周梦楠说道:“能跟着义父办皇差,是女儿天大的福分。”
王振点点头,“你放心,义父是不会亏待你的,你购买粮食的款项我会在年底前让宫中支给你。这另一半的粮食......”
“义父放心,”周梦楠道:“下个月十五准到。”
“嗯,好,”王振眉毛一扬,兴奋得站起身,“只要有粮在手,办什么事都不用着慌了。”看看周梦楠叹道:“可惜你是个女子,不
然义父可以给你个一官半职当当。”
“只要能跟在义父身边办事,不比当官要威风吗?”周梦楠笑着呈上一包红色绣金线的锦囊,“这是外邦上好的龙涎香,带在身上可清脑醒神,是女儿好不容易才淘来的。”
王振一听两眼放光,一把抓过迫不及待的放至鼻端深深衣袖,一股浓浓的异香直冲脑门。太监因为去了势,身上难免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为了亲近主子。一些有权势的太监会想方设法得到一些熏香掩盖身上的异味,其中以龙涎香最为珍贵。
“义父觉得如何?”
“好......很好,”王振连说了几个好字,“还是你最懂我,”捏了捏锦囊,“找到这么大的龙涎香很不容易吧?”
“义父喜欢就好。”周梦楠笑道:“若是开了海禁,我能找到更好的东西孝敬义父呢!”
“海禁?”王振摇摇头叹道:“要开海禁可不容易,朝中阻力很大,皇上暂时还顾不了这头。”
“我相公他在外的时候也不短了,义父您看......”
王振沉吟了片刻,“义父理解你的意思,希望你的男人能够回来。可你也要明白皇上的用意......”顿了顿,续道:“今年永清公主都已经十四岁了,最多再过两年就要出嫁。到那时我出面去求皇上,把你男人调回京城就十拿九稳了。”
“如此让义父操心了。”周梦楠欠了欠身。
“你男人是个有本事的,”王振说道:“听说在安南国混得风生水起,再过两年,估计就乐不思蜀了吧?”
“义父说笑了,”周梦楠淡淡道:“他今后的仕途少不得要义父操心,到时还得义父多加照应。”
“都是自己人,这个好说。”王振眯着眼睛道:“他如心向我大明的话,就尽快脱离安南那个地方。”
“朝廷要征讨安南了吗?”周梦楠心下一惊。
“还没有那么快,”王振道:“最新的军报刚刚传来,麓川的战事大局已定,如果北疆没有什么大的战事的话,下一步便是征讨安南了。所以在朝廷对安南用兵之前,还是劝你男人尽早离开的好。”又加了一句,“朝廷是不会忘了交趾布政使司的。”
“我明白了义父。”周梦楠的俏脸上隐现一丝忧色。
看着她担忧的样子,王振笑了笑,“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去安南的。你男人现在作为安南国的使节不日就会来到京城,到时你劝导一番,不要让他再回安南了。”
“义父是说他就要来京师了,是吗?”周梦楠激动起来。
“嗯,”王振微微颔首,“或许他下个月就回到京师了,你们夫妻俩有一年多没有相见了吧?”
周梦楠目光闪烁,想起不日就要跟杨牧云见面,心中不能自已。是呀,一年多了,他在那边可好?
“他不在的这段日子,皇上一直没有革他的职,吏部也还留着他的官凭,”王振说道:“可见皇上还是想要起用他的,只盼不要让皇上对他失望的好。
”
“他......决不会有负皇上的。”周梦楠抿着嘴唇,杨牧云心里究竟怎么想,她有些没底。
“皇上暂时不待见他,是因为永清公主的事,”王振说道:“只消公主出嫁,与他再没了瓜葛,皇上便会再度起用他。这段日子,还需他能耐得住寂寞,不要做出有负朝廷,有负皇上的傻事才好。”
“他不会的,他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决不会有负皇上。”
“嗯,咱家也希望如此,”王振安慰她道:“等他到了京城,你便带他来见咱家。”
“是,义父。”
“好了,你回去吧。”王振缓缓道:“一定要盯着那批粮食,不要办砸了。”
周梦楠应声去了。
王振轻叹一声,闻着那锦囊里的龙涎香躺在了禅床上。这时,只听一阵急骤的敲门声响起。
王振腾的一下自禅床上坐了起来,“是谁?”
“是我,小云子!”
门一开,那个朱祁镇身边的小太监便匆忙的来到王振面前,“小的见过公公,现在皇上急着要见您,您还是赶快随小的进宫吧?”
“这么急,”王振心里咯噔一下,“宫里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小的不知,”小云子催促道:“您还是赶快走吧,皇上现在已经等着急了。”
乾清宫里灯火通明,王振穿戴整齐来到这里时,朱祁镇正一脸焦急的走来走去,一见王振便道:“王先生,你可算来了。”
“老奴见过皇上。”王振向着他躬身一礼。
“不必多礼,”朱祁镇拉着他到自己的御案前,指着一堆奏折说道:“这是各镇的加急军报,鞑子的骑兵现正大举进攻我大明边关。”
“这么快?”王振一惊,“看来郕王殿下所说不假。”
朱祁镇点点头,“七月十一,鞑子大军攻大同,大同右参将吴浩于猫儿庄迎战,兵败身死。七月十五,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左参将石亨等人率军与鞑子战于阳和,大败,全军覆灭。宋瑛、朱冕战死,石亨单骑奔还逃回大同城内,监军郭敬躲藏在草丛中才躲过一劫......”眉头一皱,忍不住骂道:“他们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丢尽了我大明的颜面。”
王振听得心惊肉跳,“那大同城......”
“大同还在我大明手里,”朱祁镇道:“可虏焰嚣张,要是不给其重重一击,不日他们就会直抵京师城下。”
“皇上,”王振忙道:“我们得赶紧加强京师防务,坚壁清野......”
“不,”年轻的皇帝愤怒的脸上夹杂着一丝兴奋,“朕要亲率大军御驾亲征,打掉他们的气焰。”
“什么?”王振一惊,“皇上请三思,我军准备不足,不能轻易出击。况且兵凶战危,战场上刀光剑影,皇上万金之体,怎能亲临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