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延兴领着战兵和炮组去漳州讲道理,重炮吼了十嗓子后,道理果然就讲通了。
见漳州城门打开,王延兴令准备进攻的部队暂停了脚步。
不一会,便从城门洞子里走出一行人来,为首的,白衣素缟,双手举着一方印玺,两眼尽是不屈的黑瘦男子,正是漳州刺史萧红林。在他身后,一左一右两列,分别是刺史府的一众属官。
他当真是携众出降了?孟咸正是神人啊!王延兴哈哈一笑,进攻的队列也在军令的指挥之下,分成两列,迎了上去。
正如孟咸所猜中的。其实,当第一枚炮弹,从城楼上飞过的时候,城楼上观战的一众官僚就被吓出了一声冷汗。在此之前,谁见过能打五百步的武器?
当第二轮炮击后,城楼上督战的众人,就站不住了,拉着萧红林要下城楼去避一避。萧红林却不肯,他一脸正气地喝道:“威武不能屈!萧某便站在这里,看他的这飞石能不能打中某之头颅!”
萧红林是大唐朝廷任命的刺史,十年前,不过一车行装,三五家人过来赴任,在这里任官十年,两袖清风,府邸之内,依旧还是那般陈设,家人也依旧还是那么几人,所有的变化,不过头上多了些许白发、面上多了些沧桑皱纹罢了。
所谓无欲则刚,没有那么多私欲,所以无论是面对大嘴鲨也好,面对王延兴也好,他都能不惧生死,毅然直立。
可这城楼上所站之人,却是这漳州城内大族世家的为首之人。他们家财族人,一身上下的身家,都在这漳州城内,就不可能这么光棍了。
当第三轮炮击后,城楼上众人,那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黑球,似慢实疾地飞来,尚未反应过来,就一枚将城楼内打成一地狼藉,而另一枚,则在他们身后,敲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窟窿。
没有直接打中人,却将这一排人吓得肝胆俱裂,顾不得头上还在刷刷掉落的尘土,架起萧红林就往城楼下跑。
他们才下了城楼,回头一看,接踵而至的炮弹,已将门楼打塌了一角,碎石、砖块掉了一地。
直呼侥幸。
萧红林以文人领兵,凭的就是一股气势,带的兵,战法、技巧其实也是粗糙得很。
当他还昂立城头之时,这些兵丁还能坚守岗位。现在,见主将被拖下去避险了,众兵丁自然也是做鸟兽散了,留下一座不设防的城门,直接丢给了扬波军。
到了城下,萧红林终于从众人手中挣脱出来,指着临阵脱逃的众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你们竟然敢挟持主将!临阵脱逃!”
说罢,他由对逃下城头的州兵厉喝道,“快给某上城头去!以备逆贼攻城!”
众人均是一脸愧色,只是,这些州兵,别说是不如蔡州兵了,连宣州兵都远远不如。血勇、胆识、军纪都是彻头彻尾的业余水平,下了城头,之后,却无人有胆敢往城上迈出一步!
“你们!你们!”萧红林气得跳起脚来,找来找去,看到行军司马就一旁,便拔了他的佩剑,指着那些兵士,“再若拖拉!看某要行军法了!”
眼看着萧红林当真就要拿剑去砍人,一人站了出来拱手道:“萧刺史!可否听某一言?”
萧红林回头一看,原来是都押牙蔡静禅,蔡家在漳州的地位,就好比林家在泉州的地位。
只是王潮任泉州刺史,手下有几千武夫可供使唤,事实上掌控了泉州的政治,自然不会任由泉州的家族放肆,许多官职,是宁可空置,也不轻易授予各家。就比如林有心就没有直接担任官职。
可萧红林几乎是孤身上任,地方政治,几乎尽数被各家瓜分了,这蔡家,便一直都占这都押牙的位置。刺史府一应文书进出,文案事务办理,便多数要经他的手。萧红林一向都很倚重他,听到他站出来说话,只好放下手中的剑:“都押牙请讲。”
“某有闻,王潮乃受陈使君之召,才往福州接任观察使之职,其接任留后,乃是名正言顺……”
“那王潮自己说的也算?况且,观察使之职岂可私相授受!未得朝廷认可,某便是不认这个留后!”萧红林正色道。
其实,观察使的任命固然要获得朝廷认可,可在此之前,由上任观察使举荐的人接任留后,也是寻常的做派,倒不是不可接受。
关键是,陈岩死后,范晖已经宣布自己是留后了,然后王潮派兵过去将福州占了,才当上的留后,这其中的曲折,谁能说得清?
在这个没有王法的时代,整个福建,都接受了王潮的事实占领;不出意外的话,连天子都会以既成事实为准,任命王潮来作这个观察使,却偏偏萧红林这个死脑筋,扣着不放。
蔡静禅知道这个书生是个死脑筋,没法跟他讲道理,只得说道:“萧刺史不认这个留后无妨,只可怜,这满城老小,却要因此而变成齑粉了!”
听到这话,萧红林脸上一黯,他本就不识兵事,原本就对能不能抗住泉州兵没把握。
只是,让他更没料到,王延兴手中的火器,竟然有那么大的威力……这般局面之下,能守住城池的可能,实在是太小了些。
见萧红林脸色变化,蔡静禅又道:“刺史也看到了,泉州兵一共十数件那种兵器,此番只用了两件罢了,若是,那些兵器一起发作,却又当如何?”
这些人不知道扬波军中,虽然一字排开了十余门炮,其实,只有中间两门重炮有这种威力,能将十斤重的铁球打到一里之外,还能在墙上敲出一个大窟窿来,两旁的十二门轻炮,主要是打散弹的,偶尔客串一把实心弹,力量也是远远不如!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只有这两门炮有这个威力,也足够了。
“唉……”萧红林叹了一口气,“那,依都押牙之见,该当如何?”
依了蔡静禅之见,该当如何?自然就是让萧红林白衣出降咯……
听完孟咸的分析,王延兴点了点头,这萧红林还真是可气之余,又有几分可怜。
空有一肚子的浩然正气,几分办事的才情,却被漳州诸家当成了工具、挡箭牌。
想通了这些过节,王延兴也领着己方的诸人,迎了上去。
走近了,萧红林将印玺往王延兴方向一举:“还望王刺史,能善待这一城百姓!”
“萧刺史这是为何?某是泉州刺史,某要你的漳州刺史印玺何用?”王延兴却哂笑道:
“萧刺史,还是穿好衣服,随某一起去福州,面见留后,才是正理!”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好吧,这终究还是大唐的天下,王延兴此来,也过来质问萧红林为何不去福州述职的。只是,这王延兴当真会忍住不去霸占城池?
目送萧红林又气又恨,愤愤地拿了印玺随过来的两名战兵离开。王延兴才对刚刚随在萧红林身后的两列属官拱了拱手:“不知列为之中,是以谁为首呀?”
众人一听,视线都投向蔡静禅。蔡静禅见状,也不遮遮掩掩:“老朽忝为漳州都押牙,不敢称首,只是为刺史和诸家跑跑腿!”
“原来是蔡翁!延兴在泉州就早有耳闻,久仰大名啊!”王延兴拱了拱,“萧刺史不在漳州视事的这些时日,就要有劳蔡翁主持一下漳州的事务了!”
蔡静禅一惊,连忙躬身道:“不敢当!不敢当!”
“蔡翁不要过谦,某还要回去复命,各位再会了!”说罢,也不多说,转身便要离开。
“王刺史,请留步!”蔡静雅开口道,“刺史兴师动众而来,当真只为萧刺史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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