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1 / 1)

“丹霄圣君,你终于肯出来了。”

灰袍人贪婪地望着对方,喃喃道。

沈夕微微皱眉。

他不认识对方。

而且对面人的目光十分放肆,如同一条毒蛇紧紧缠在他身上,令他心生不喜。

因此沈夕并不理会对方,只对牵着的小童子道:“映雪,带秦越下去。”

依偎在沈夕怀里的秦越下意识地握紧了对方的肩膀。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下看去,千尺高空令他有些头晕目眩。

秦越从来没有像这样无遮无拦地身处高空过,恐惧让他本能地依靠抱着他的人。现在对方即将把他交给别人,秦越下意识地不想离开。

沈夕却像没察觉到这一点,手上一转,就要把怀里人放下来。

胳膊被猛地攥紧,之前闷葫芦一样一声不吭的人忍不住抬头去寻对方的脸,低声道:“师尊……”

“丹霄圣君!我在同你说话!”

一声怒喝当头劈来,黯淡的灰影小剑锋芒毕露,呼啸着斜刺而来。

抱着的手臂猛地一甩,艳红的衣角扬起,大片的红色遮住了秦越的视线。他被身后的人拽了一把,感觉自己踩在了一样东西上,然后就迅速远离了那道红衣身影。

“站好了,我们下去,别给圣君添麻烦。”

稚嫩又严肃的声音响起,却像风声从秦越的耳边吹过一样迅速消散。他久久凝望着那道越来越小的红衣身影,脑海中始终是对方毫不动摇的冷凝侧脸。

连苍白的皮肤,扇子似的睫毛都历历在目,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铮”地一声。

凌空而来的灰影再一次被弹开。

火红小剑当空而立,守在主人的面前。天光暗淡,这柄小剑的剑身却依旧雪亮。就像它的主人,只要站在这里,就是这天地间最耀眼的一道风景。

沈夕道:“你是谁?为什么袭击我?”

对面人的目光终于轻飘飘地瞥过来,这仿佛施舍般的眼神落在灰袍人的身上,直叫他兴奋得浑身发颤。

“你不记得我了。”

对面的灰袍人喃喃道:“也对,丹霄圣君怎会记得区区一个无名小卒。”

“不过今日,我会让丹霄圣君永远记住我!”

随着这一句响彻天地的发言落下,那灰影小剑陡然变作长剑,被灰袍人攥在手中,一个兔起鹘落便刺到沈夕的眼前。

速度之快,不过瞬息之间。

在天衍城上空巨大的镜面中,这一瞬的动作已经快成残影,令人目不暇接,引起底下众人一阵小小的惊呼。

呼啸的风声卷至眼前,磅礴的灵力携带着排山倒海般的威势压下来。

云色黯淡,暮色苍茫,风疾呼啸,树影摇动。

立于高空之上的人却面不改色。

他伸出一只手,苍白的指尖一点,火红的小剑极速飞跃而出,“铮”地一声响,这不到成人手掌长的小剑就抵住了灰影长剑剑尖的攻势。

苍白的指尖再轻轻一摇,火红小剑猛地一弹,一道刺耳的“刺啦”声在长空划过,灰袍人手腕一震,差点拿不稳手中长剑,不得不连着退了十数步。

只是他刚刚落定,便又冲了上去。

这一次,来势更快。

一时间,无数团灰影在天地间来回,袭击着高空之上的红衣身影。与此同时,也有无数点火红影子在红衣身影的周遭连成一片!

看得底下众人眼花缭乱!

好快的剑!好凌厉的威势!

两两交锋,凤声长鸣,金石交接,剑光四射!

灰暗的天空上永远有剑光划过,前面的山头上永远被灵力冲击,头顶的防护罩永远因大能交锋而震颤!

天衍城及其城外镇的泱泱人口都观望着这场交锋,即使防护罩被重重冲击,即使山头的参天树木被齐齐削去了一半,依然有无数双眼睛从房顶上,从小窗内,从楼阁里探出来。

灰红的影团缠斗了数百下,最终只听一声尖锐的骤响,一样东西闪了一点光迅速掉落,灰红的影团猛地分开。

灰色影团接连退好几丈才停下。

从巨大的镜面看去,灰袍人急速喘息,额角汗如雨下,手上的长剑已然折断,狼狈不堪。

而方才与他斗成一团的火红小剑却依然剑身光亮,不见一丝划痕,凤鸣阵阵,守卫在主人的身前。

小剑的主人,一身红衣的丹霄圣君从一开始就没有变换过位置,不管那团灰影如何动作,他面上的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化,姿态胜似闲庭信步。

“好,好,好!”

败退的灰袍人不但没有因此被挫败了战意,反倒眼睛愈亮,连道了三声好。他声音激昂,目光紧紧锁住对面的人:

“不愧是丹霄圣君!”

“真想见识一下五百年前,丹霄圣君拔玄冥离火剑的英姿。”

灰袍人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喃喃道:“那一定很好看。”

何止是很好看!那从血肉中抽出来的本命剑,一定还带着主人的骨血。因为拔剑而脸色苍白的圣君露出难得的,片刻的脆弱,那双含情目透过变色的天地,云层间的电闪雷鸣和呼啸的狂风望向自己。

只望着自己!

光是想象,灰袍人就感觉自己全身都燃烧起来。

丹霄圣君只拔过一次玄冥离火剑,第一次是为斩杀魔主,如果有第二次,一定要是因为他!

这念头一出,就像火星燎着了荒原。

天空忽然黑得厉害。

厚重的乌云压在天衍城的城楼上,透不进一点光亮。

明明是上午,此刻却暝色四合,仿佛太阳落山。城镇中的人们感觉巨大的黑暗包围住了他们,却只在一开始有人惊叫了两声,到后来就再无一人出声,安静得仿佛整座城市都沉睡了。

但实际上城市中无一人睡着。

城镇空中升起防护罩的蝶影楼掌座手持各路法宝,严阵以待。城镇中的修者已经纷纷拿出了各自趁手的法器,预备随时的恶战。就连城中毫无修为的百姓们也本能地减轻了呼吸,绷紧身体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一股阴风刮过。

沈夕看着前方的人,眉头紧锁。

不过两息之间,这灰袍人的修为就节节攀升,暴涨了整整三个大境界,竟然一路从金丹涨到了化神。

能在瞬息之间修为就暴涨得这么快,如果不是服用了秘药,或是门派中的特殊手段,那就只有可能是……

“哈哈哈哈哈,丹霄圣君!来,与我一战!”

灰袍人从前的速度就快得只见残影,这次的速度更是快上一倍!

风声呼啸,夹杂着阴风鬼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火红小剑得令而起,又与那团灰影缠斗了数十下。正在酣战之际,忽然一样毛茸茸的黑东西从那团灰影中猛地激射而出,直冲沈夕的方向而来。

“啊——”

底下众人已有眼尖的望见那黑东西毛发旺盛,隆鼻白牙,竟是那灰袍人的人头!

人没了头就会死,那灰袍人的人头却双目炯炯,咧嘴狂笑,面目狰狞,俨然还活着!

火红小剑立刻往返,却被身后的无头人身拖住。

人头桀桀怪笑,目标直指丹霄圣君。

他本以为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慌乱,惊愕,又或者是愤怒,再不济也会将目光投向他。

然而沈夕却在此刻轻轻闭上了眼。

他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点,额心的剑纹却更加红艳,好似一团燃烧的火焰。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你已入魔道。”

人头睁大眼睛,咬牙切齿,想要冲过去将那颗美貌的头颅拧下来,在那白皙的脖颈上咬上一口!

然而人头明明已经奔至对方的眼前,却怎么也无法再靠近一步,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丹霄圣君!”

那人头一声怒吼,在底下众人的惊呼声中,远处那无头人身忽然生生撕裂成数块,四肢断开,躯干被拦腰截断。

然而这四分五裂的身体却没有完全分开,各处肉块都有模糊的血丝相连。肉块越分越开,血丝却越扯越多,逐渐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血网,铺天盖地地朝着沈夕的方向袭来。

天空黑暗,浓得像化不开的墨。阴风刮过,声音像夜枭长鸣。山头的参天树木摇动,无数的枝丫在暗夜里仿佛魔鬼伸出的爪牙。

密密麻麻的黑色血线层层攀附到丹霄圣君的周围,沿着他灵力所构筑的“墙壁”遮得密不透风,甚至开始一点点收紧。

玄水镇上的秦越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一旁的映雪也攥紧了小手。

今日之前,他就是个乞丐,几乎没有见过修者,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看着沈夕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被包裹在那恶心的,黏腻的,腥臭的血线中,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朝前迈了一步。

身旁有人拦了他一下。

这人是个修者,身量很高,剑眉星目,背负长剑。他并没有看秦越,而是仰望长空道:“不用担心。”

这一声声音沉稳,气定神闲,与周遭慌乱的众人格格不入,叫秦越和映雪心里都安定了些。

语罢,那人又低低道:“他如果连这样的局面都应付不了,他就不是丹霄圣君了。”

高空之上,血线层层收紧,整个圆球越来越小,似乎随时都会将其中的人绞碎。

人头趴伏在血红的圆球上大笑:“丹霄圣君,你怎么还不拔玄冥离火剑?”

他来此之前吸了无数人的功法,练就的血丝不但韧性极强,还能吸收其中人的灵力,非一般的神器才能撼动他这张网。

除非有人能看清这密密麻麻的血丝网供应魔气的所在!

谁也想不到,他将这个地方藏在……

突然,一道清脆的凤鸣响彻天地!

厚重的云层间直射下一道灿烂的阳光,整片天地骤然一亮。

“不!不!这不可能!这……”

人头睁大眼睛,然而他话还未完,一点光亮从密不透风的血球中透出。

继而火红的金光猛地破开逐渐缩小的血球,整个血球应声爆炸,血污和肉块消弭在耀眼的光芒中。

山河震动,天光乍泄,树影婆娑,微风拂面。

在彻底化为齑粉消散在金光中前,人头听见一道淡淡的声音:

“你不配。”

人头恍惚想起那年,他陪同族中长辈去为神秘的贵客捧上珍贵的灵食,门开的一瞬间,他惊鸿一瞥,从此就将那人记在了心间。

血肉尽数消弭无形。

高空之上的人闭着眼睛,额心的剑纹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他手执一柄火红的长剑,剑身在阳光下金光熠熠,清晰地反射出鸟类翎羽般的纹理。

明明对方一动不动,也并未睁开眼睛,全场人却感觉有一道目光将他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还有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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