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星僵在门口,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他看看店门口的招牌,再看看苏乔,半晌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
“这店是苏家开的?”他难以置信地问。
苏乔皱了皱眉,露出一个很不高兴的表情。他真的相当不喜欢宋闻星,有时觉得对方好像有什么毛病似的,道貌岸然又阴险可鄙。
如果可以,最好让苏羽跟宋闻星手挽着手滚出他的人生,永远不要再出现。
但目前来说,这显然是个奢望,苏乔就只好在别的方面为宋闻星添添堵。
“不关你的事。”苏乔不耐烦地扁嘴。“你是来送赔偿金的么?不是就走开。”
他从旁边的桌上拎了一张抹布,大有对方废话太多,立即就把沾满油污和水迹的抹布丢到脸上的意思。宋闻星迫于威慑,向后退了退。
可是宋闻星还没有走,他满脸不可思议,左右打量一番,质问道:“苏家为什么把店开在颂食记对面?是特意跟宋家作对吗?上次合同的事情也是你们早就算计好的……苏家是不是一早就开始针对宋家了?”
苏乔:“……”
他板着脸,没有回答宋闻星的问话,只向前走了两步,一只手摊平伸出去,直直杵到对方面前。
“赔偿金。”苏乔慢吞吞地说。“拿来。”
虽然宋闻星要按照合同赔款已经是定局,但他也不想那么早就把款打过去,让苏家高兴。因此一拖再拖,不到合同规定的最后期限,绝不会主动打款。
想是这么想,可他一个家世良好的公子哥儿,在一群服务生面前被催债似的讨要赔偿,难免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因此脸色瞬间涨红。
“你这是什么意思。”宋闻星略带怒意。“难道还担心我会赖账吗?”
苏乔闻言,竟然仔细考虑了一会儿,婴儿肥的脸蛋上露出明显的沉思表情。片刻后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声音相当认真:“有一点担心。”
宋闻星:“……”
“我们先不说这个。”宋闻星道。“苏家为什么要在颂食记对面开店?”
见他转移话题,暂时要不到钱,苏乔顿时兴致大减,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
“跟苏家没关系,这家店是我自己开的。”苏乔说。“我在哪里开店,又不需要你批准。”
宋闻星一怔,随即摆了摆手,露出一副无奈又温柔的表情:“别跟我开玩笑了,啾啾。是不是苏伯父让你这么说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苏家要这么做,可是你应该知道,颂食记是连锁店,竞争力相当强,要挤垮一个小店是非常容易的事情。而苏家在这个行业毫无基础……”
“你怎么这么烦啊?”苏乔打断道。他晶亮水润的大眼睛里满是真实的疑惑。“你要是觉得挤垮苏记很容易,为什么不去做,反而要来这里说莫名其妙的话?”
就算他不聪明,也知道自己手艺是很好的,颂食记根本比不上。如果颂食记真的能那么轻易就胜过苏记,何必接连用降价、偷师这种不正当的竞争手段?
哪怕是骗人,也要想一想自己的话里有没有漏洞。苏乔气愤地想。他看起来难道真的有那么笨吗?睁眼说两句瞎话就能被骗过去。
苏乔再不情愿跟宋闻星讲话了,他生气地让服务员把人给轰出去,并决定继续派服务员拿着菜单过去抢颂食记的顾客。
十二月底,临近节日,学校里一下热闹起来。
倒不是说平时冷清,只是年轻人总喜欢在节日来临时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潇洒一番,因此最近走在学校里,会发现不起眼的地方都贴了标语、装饰等,看起来颇有氛围。
这天中午,在寝室休息时,程轶澍拿着手机唉声叹气。
李茂躺在床上午睡,一片寂静中,就听程轶澍没完没了地吸气叹气,让他烦不胜烦,接连翻身。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坐起来道:“你什么毛病?”
“我没毛病……但是也可能很快就有了。”程轶澍蔫蔫的。“你说给女孩子送圣诞礼物,选什么比较好?”
话里透露的信息量有点大,李茂一下子就不困了。他卷着被子下床,推了推正复习功课的苏乔,扶着眼镜说:“老程有情况。”
苏乔闻言,好奇地抬头。
程轶澍又刷了两分钟手机,硬着头皮抬眼,对上两个人灼灼的目光。
“怎么回事儿?”李茂两手捏着被角,大冬天被冻得哆嗦,仍旧兴致勃勃。“哪个系的,追到手没有,好不好看?”
苏乔没说话,但显然也是一样的意思,两手叠握垂在腿间,身体前倾,看起来充满期待。
程轶澍挠了挠头:“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就想送人家一点小礼物,刷一刷好感。毕竟要圣诞节了么,万一她收到礼物高兴,就答应跟我约会什么的,那也不错。”
“行啊你。”李茂道。“还有点浪漫细胞。”
程轶澍傻乎乎地笑了笑。他打开购物界面,虚心询问道:“那你觉得哪种礼物比较好?我挺喜欢这个刻字的,还有这口红,颜色温柔……”
李茂凑过去,两人交头接耳,讨论了一会儿,才记起有个室友没参与进来。
抬头一看,年纪最小的那个正在发呆,满脸的沮丧,头发软软垂下,显得人很没精神。
“苏乔?”程轶澍喊他。“怎么了你?”
李茂看了看,也问:“身体不舒服?怎么没精打采的。”
苏乔回过神,摇了摇头,咬着嘴唇沉默了两秒,才说:“我都没给骆先生送过礼物,感觉有点……不称职。唔,也不是,我的意思是……”
他有点着急,不知道怎么合适地表述。
在程轶澍提起送礼物之前,他自己从来没有主动想起过这件事。也许因为他和骆云深的关系一开始就不是一段轻松愉快的爱情罗曼史,而是掺杂着更多选择与契合,办过婚礼之后,两个人顺理成章地生活在了一起,中间略过许多应该存在的过程与剖白,直接快进到了婚后生活。
这也导致两人之间缺了点什么。
虽然相处融洽,但就像刚才下意识的话语一样,反省自己没有给对方送礼物,苏乔使用了“不称职”这个词,而并非其他更暧昧亲密的说法。
原本苏乔觉得这样平静、温馨的婚后生活很好,不会给人造成任何不适,同样也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几年十几年,他们都会在这样度过。
可是,听到程轶澍提起要给心仪的女孩子送礼物的瞬间,苏乔忽然有些疑惑了。
喜欢一个人,是会下意识想和对方分享自己的心情,是在每个能说得上来的节日都想跟对方一起度过,是费尽心思选礼物却在没送出去之前就担心不合对方心意……
他自己做的远没有那么好。
一开始的时候,出于对联姻的需要,苏乔对结婚充满了期待。他搬进骆云深的公寓,每天坚持不懈地讨一个晚安吻,甚至鼓起全部的勇气住到骆云深的房间……
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苏乔觉得他是喜欢骆云深的。
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在对方仅仅吻一下额头时就面红耳赤?
可是,这些好像还并不足够。
苏乔咬着手指,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劣。
他吝啬把所有的心情分享给骆先生,除去在婚姻中应该做的,并未额外付出任何东西。甚至于自我到非但不付出,还任性地提出许多要求。
几乎所有的亲吻与拥抱,都是索取。
苏乔一不小心反省得过了头,从没想起来给骆云深买礼物,发散到每一个主动的晚安吻都是过错,最后又委屈又不舍地抽了抽鼻子,做下一个决定。
……
当天晚上,苏乔从浴室里出来时,骆云深靠在床头看书。他垂着头,磨磨蹭蹭走到床边,扯起被子一角,默默钻了进去。
咫尺间就是另一个人的体温,但两人并未有任何身体接触。
苏乔只露出一双眼睛,闷闷地说:“骆先生晚安。”
骆云深:“嗯。”
他翻了一页书,静静等待身边的人下一步动作。
五分钟过去,书翻了两页,被子里的鼓包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样。
骆云深:“……”
他皱着眉,阖上书本,低头看身旁躺着的人:“今天身体不舒服?”
苏乔在被窝里动了动,小声说:“没有。”
仓惶逃避的神情,自然瞒不过骆云深。他唇线紧抿,嗓音低沉:“啾啾。”
苏乔脊背一僵,不知道怎么就从这简简单单两个字里听出了严厉的意味。他慌张起来,本就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这下更难受了,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低着头坐好。
“对、对不起……”苏乔鼻头一酸,声音就哽咽起来。“我让你生气了吗?”
骆云深没想到他会哭,听到泣音时心尖一抽。还没开口说话,就看见面前的人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却又努力朝他露出笑,几乎是带着讨好地说:“骆先生,你别生气。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
“啾啾。”骆云深叹息,以指腹抹掉他的眼泪。“我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