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里德侯爵明着恶心,用手段拐偏堵死政途,克莉丝压根没打算放下。
可惜这是他撺掇着一帮人的决策,这种事情难以周转,当时最多心里骂几句,想要反击也只能从长计议,明面上她只能认命去当事务官。
现在新仇添旧恨,那就不仅仅是政敌的定位了,老师看上去还有后手,克莉丝也猜到,他应该会提前让自己驻外,以此减少这份工作给未来带来的影响。
所以这位先生必须在自己离开英国之前解决。
既然老师都说让她趁着年轻试错,那她不妨就谨慎行事、大胆计划。
“共犯”已经自发找了个角落坐下,克莉丝正因为他的话别扭恼火,也懒得管他,叫来纳什和原先的领头们,又指挥人搬来一大摞书报。
“看来我们要抄起老本行了。”她说。
一帮人顿时亮了眼睛,摩拳擦掌。
纳什听着心急,也顾不上坐在一边的黑发男人,连忙说:“这样太危险了——”
“没错,说是老本行,但是因为穿了这身衣服,你们还是要收敛一点。”
管家这些日子里的消沉大家看在眼里,也都义愤填膺,只是被他亲自责骂过,说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新身份和新生活,暴露出来所有人都要玩完。
比起束手束脚,只是被老大要求顺应现在身份,改变行事风,所有人都觉得解气,认真同意了。
“不过我觉得,正好因为你们现在的身份,说不定更方便行事呢。”
她从书堆里拿出厚厚的两部《宫廷指南》和《缙绅录》,“全伦敦上流社会的名单都在这里了,你们呆在伦敦,恰好能和那些留下来的仆从来往。他们驻守房子,掌握的都是社交季的消息,又比不上主宅的仆从,没那么忠心,比较好撬话。”
“怎么排查关系网,不用我重新教你们了吧?”
已经有人抢答起来:“报纸。婚讯,丧报,还有各种公告,他们这些贵族,消息也只会在大报纸上出现。”
电报还没有发明,几乎所有公示消息都会在报纸上刊登,克莉丝当初就是凭借达西父亲丧报下登载的葬礼参加人员,找准了查威克姆的方向。
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和详尽的资料,她能根据一份调令分析整合出整个军团的人员名单。
这就是情报的力量。
克莉丝点头,继续道:“里德上校这个职务想必也是他父亲安排的,所以可以查《驿差报》这类会随时公布驻扎调遣的消息,整理一下,里德侯爵在军中交好的人就很清楚了。”
“至于那位管家……纳什,我觉得你或许更想亲自对付这个罪魁祸首?他能这么熟门熟路抹平事情,想必以前以权压人的事情做得也不会少。”
纳什用力点头。
克莉丝又点出了好几个调查方向分派下去,才说:“我不在伦敦的日子,只有这些事情,也希望大家沉心积蓄力量。我没什么太深厚的背景,连现在的职务都是里德使计塞给我的,想动他就必须一击必中。”
“恰好我也想试试,我能做到什么地步。”
克莉丝这番话吩咐得平淡,连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屋内的人却没法不去看她。
甚至发自内心相信这个人能做到她想要的一切。
爱德蒙从头至尾沉默坐在角落,借着阴翳掩饰描摹那副过于耀眼的模样,等屋内人都散去后,才缓步走过去,步入光明。
爱德蒙将一份文书从怀中取出,推给她看。
克莉丝一愣:“什么意思?”
“各取所需?”
爱德蒙故意援引了当初在纺织厂争吵时克莉丝的台词,被克莉丝瞪后反而笑了,欣赏她被自己从神坛拉入凡间,变得生动非凡的表情,才接着解释,“这样一来,我能证明你那天没有去偷文件,你能证明我和威尔莫勋爵不是一个。”
他们已经知道了太多彼此的把柄和隐秘,也不差这一条了。
克莉丝想了想,还是签了字。
她的确是为了纳什的事情才提前结束了事务,急忙赶回来的。
但是那番关于“决斗”的话,也确实是顺便说给爱德蒙唐泰斯听的。
从过去一年的来信看,这个人明显变得不太一样,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后来又听勋爵说有一个“非常厉害,过于危险”的仇人要来和他决斗……
克莉丝放下贮水笔,若有所思看向那位“非常厉害,过于危险”的仇敌。
“怎么了?”
爱德蒙在她的签名停了一会,才收好明明三个名字、却只有他们两个人笔迹的决斗书,疑惑回视决斗见证人。
打定主意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再研究一阵这个人,克莉丝决定放过眼前的话题,“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毕竟威尔莫勋爵已经“逃离”英国,隔壁房子也被搬空,明显他对这个身份的布置结束,没有留在英国的必要了。
爱德蒙认真道:“我对你说的都是心里话,我在你这里发现了找到答案的可能。在你的复仇完成之前,我不会离开你身边。”
他连说话时都情不自禁注视着她,目光专注,双目明亮。
克莉丝沉默半刻,突然笑了:“我不同意的话,谁知道你会不会又扮成其他身份,潜伏在我附近。”
“与其等我再把你揪出来,还不如把你放在眼前盯着。”
“实不相瞒,我对谁都不能做到全然信任,我在受伤后就发现了你的身份,很巧,我说的也是心里话——你知道的太多,我不会轻易放你走了。”
一周后,疑心病带上她心甘情愿的人质回到了浪博恩。
沿路都有佃户向归来的继承人热情打招呼,一面不掩好奇看她身边的客人。
这里布局和爱德蒙上次以神甫身份来时又大有不同。
当然,心情也完全不一样了。
爱德蒙还没做好准备以这个身份见她的家人,提出要在附近随便逛逛。
反正他知道路怎么走,克莉丝没多想,和他原地分别,直接去找班纳特先生。
经佃户们指路,克莉丝在一座水磨坊边看到了她爸。
“爸爸。”
基建狂魔手里拿着一张图纸,冲刚刚回家的“儿子”随便点了点头,又看了一会水车后,才冲着磨坊里面大声说:“没问题了。”
克莉丝下意识顺着他说话的方向看去,看清走出来的人后更惊讶了,“威廉?!”
这小子居然已经背着她打入我方内部了!
班纳特先生满意说:“克里斯,你这位朋友不愧是牛津大学毕业,修机械相当厉害啊。”
威廉被夸后只顾着傻兮兮笑。
克莉丝:“……”
好好一个天才,窝在乡下修理农机讨好未来岳父,居然还修出成就感来了。
班纳特先生这才得空和克莉丝聊了几句,很快有新的事情绊住了他,做父亲的直接交代她把这位经常迷路的“技术人员”好好带回去,有什么事情晚上回去再聊,又风风火火离开,留下两个合伙人面面相觑。
不过正好有点事情需要和威廉谈谈。
“是关于未来的方向问题。毕竟我们俩不太熟悉,我听过他们几个顾问的建议后,觉得很有道理,也想和你商量一下。”
所谓方向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他们公司未来只做有技术性强、照搬难的研发,周期都很长,就像现在的第一个项目,不算准备时间,他们也做了接近两年,等其他人摸到门路,他们的名头也打出去了,仿冒品很难有市场。
至于那些比较容易被抄走的,她出主意和想法,威廉出技术和方案,往专利基准线上靠,拿到专利就出手,最好拆得七零八碎,放低心理要求,卖出去挣快钱获利,顺便赚点名声,用来做周转运营。
威廉脚步一停,惊讶看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知道你不是急功近利的人。”
克莉丝把从戈尔登律师那了解的版权专利法情况大概描述了一下。
这个年代的专利法并不完善,抄了配方和技术,再多加一个逗号都能钻空子开新专利,侵权简单维权难,制造盗版销售出去,尤其跨了国家更加难追查,基本投诉无门。
即使是未来几十年,爱迪生这样的大牛都因为灯泡搞得筋疲力竭,花了大量精力钱财起诉都还是失败,以至于后来公司破产。
威廉过去一心闭门研究,不关注这些,问明白其中辛秘后不免忿忿不平,说起气话来。
“我只是想纯粹做研究,大不了以后就不公开了。”
克莉丝没有劝他,只是说:“少了你一个发明家,这种无耻的商人也能找到新的对象吸血。你对发明和研究有仪式感,他们眼里只是捞钱的小玩意。这就是现实。”
“你再问问自己,你能放下造出一个新事物的愉快感和得到认可的满足感吗。”
威廉沉默一会,叹气,只能摇头,“我做不到。”
克莉丝点头:“所以别和他们比,你更在乎,就注定是输的那一个。你又不缺那点钱,做这个是为了自己开心,往好了想,几百年后,没有人记得那些商人,你至少还能在发明史上挂个名字。”
威廉无语看向好友。
“为什么你每次安慰人都这么敷衍。”
上次他喝醉后吐了爸爸一身也是。
克莉丝满不在乎:“因为消沉无用。一个人想要什么,就应该尽力去拿。”
“这么说,你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了?”威廉好奇问。
克莉丝说:“当然不可能。不过一旦我努力了,还是得不到的时候,我就能理直气壮地责怪命运了。”
威廉因为这套歪理愣了一会,哭笑不得:“不愧是未来的外交家,我说不过你。”
克莉丝也呆了一下,想起自己从来没把这个方向和他说过,忍不住咬牙。
“gulielmo——”
因为这个只有玛丽才会叫的称呼,威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心虚,拔腿就跑。
常年缺乏运动,刚跑进围场他就被克莉丝逮住了,远远看到一个眼熟的影子,连忙大声求助:
“萨科纳先生!”
克莉丝头也不抬,冷哼一声:“找他也没用,你完了。”
“萨科纳……所以你就是克里斯在马赛的贴身男仆了?”
威廉更开心了,依赖叫道:“玛丽小姐!”
玛丽从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人身后绕出来,顺手摘了发明家软乎乎头发上的草屑,看了看面庞苍白忧郁的男人,说:“先是神秘的鲁思文勋爵,接着又是体贴的马斯登伯爵(注)。”
“克里斯,你其实就是奥布雷的原型吧。”
克莉丝:“……”
你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