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惊,一时间全都楞在了原地。
叶知秋生怕周遭这些人忽然生变,连忙飞身掠过去,站在了谢玹身侧。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谢玹已经俯身,继续从地上抓土放进其他的粥桶里。
少年动作不紧不慢的,却把整个草棚的米粥全都混了土。
方才忙着抢米粥的人眼看着这一幕,立马炸了,“为什么要把土撒进粥里!”
“谢大人莫不是糊涂了?”
更有白发老人抱着碗嚎啕大哭:“这是干什么啊!好不容易有了吃的!为什么逃这样糟蹋!这是要天打雷劈的啊!”
尖锐的指责声混入瑟瑟寒风里,在耳边不断的回旋着。
谢玹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冷声道:“从此刻起,所有赈灾米粮里都掺入沙土,真的饿,自然会吃。挑来拣去的,就饿着。”
一众墨羽军帮忙施粥的墨羽军都愣了楞,齐齐转头看向叶知秋。
有人凑到她身侧,低声道:“将军……谢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啊?这米粮来之不易,好好的,要朝里头掺土,这不是糟蹋东西吗?”
叶知秋抬手就给他一拳,“谢大人不是说了吗?真饿了的人,自然会吃,别说是里头掺了土,就是有毒都照样喝下去。”
众人:“……”
谢玹看了她一眼,一时没开口。
方才的骚乱也在无形中化解了。
人群里,有人轻声嘀咕,“让我们吃掺了土的米粥,他们自己还不知道躲起来吃什么山珍海味呢。”
这一句说完,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谢玹面上没什么表情,挽了袖子,亲手从桶里盛出一碗沙土掺杂的米粥来,二话不说,放到唇边就要喝。
“哎……”叶知秋眉头一挑,想也不想的伸手拿过少年手里那碗粥,一口气喝完,那袖子抹了抹唇,笑道:“还真别说啊,这混了土的粥喝起来,就是容易饱。”
谢玹看着她,眸色微暗。
“我不就抢你一碗粥吗?你这样看着我作甚?好了好了,我重新给你盛一碗。”
叶知秋说着,重新拿了个碗,盛粥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撇开了大半的沙土,给谢玹盛了一碗沙土稍微少一些,递给他。
谢玹没接,眸色越发的发杂。
“怎么了?”叶知秋笑了笑,“难道……你想我喂你?”
草棚前一众人,看了看叶知秋,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谢大人。
忽然觉得……
好像有点看不懂了。
两人都是恰少年,风华正茂。
奈何拒美人于千里。
偏爱少年同行同往。
谢玹压根没理会她,直接把粥碗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了,将空碗倒扣在桌子上,“想活命的,给什么就吃什么,不想活的,尽管离去!”
少年说完,转身就走。
方才还吵得争着的人,纷纷匍匐在地,“谢大人息怒!”
向来人心不足。
啃草根树皮的时候,想着有口热粥喝,就好了。
有了热粥,就生怕别人多喝一口,自己就会吃亏。
总想着做官的,比常人过得好,殊不知,谢玹喝这掺杂沙土的米粥,眼睛都不眨一下。
叶知秋站在原地,看着谢玹忙着同底下的人的商议,如何用仅有的米粮,救更多的人。
她靠在草棚旁,不自觉的扬了扬唇。
心道: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
帝京城。
自从大公主踪迹全无后,城门内外乱了好几天。
温酒在府中养伤,足不出户,连谢家人也不太出门了。
连着几天,日头都不大好。
温酒药喝多了,就容易犯困。
她也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那心心念念的少年片刻。
这一日。
温酒睡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的,忽觉得马蹄和厮杀声震耳欲聋。
她站在火光缭乱的帐篷外,看着挎着药箱的大夫们进进出出。
十全十美满头都是冷汗,不断的问他们,“怎么样?”
“将军可醒了?”
温酒有些头晕脑胀的,走到十全十美跟前去问:“发生了何事?谢珩呢?”
十全和十美好似完全没有看见她,一个抬袖擦这额头上的汗,一个不断朝帐篷里张望,“怎么还不醒?大公子伤的这么重,这要是被少夫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你可别说了!”十全道:“我现在只想大公子快些醒过来,这战事正紧急,若是他不醒,这些天的胜仗都白打了!”
温酒没有心思去听他们说什么,直接冲进了帐篷里。
总是眉眼含笑的少年,此刻正面无血色的躺在榻上,心口和腹部还有手臂,都用厚厚的白布包扎着。
饶是如此,鲜红的血还是渗了出来。
触目惊心。
帐篷里此刻也没有旁人,只有谢珩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昏睡着。
几步开外的炉火发出细微的声响。
温酒轻轻的坐在了榻边,抬袖擦了擦少年额间的冷汗。
低低的唤他,“谢珩。”
他全无反应。
温酒俯身到他耳边,嗓音微颤的唤:“谢东风……”
谢珩太安静了。
同那个在她身边总有说不完的话,鲜活明朗的少年,全然不同。
温酒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是在梦里。
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即便如此,她的心,还是难以抑制的发疼。
“谢珩,醒醒……”
她轻轻的推了推谢珩的肩膀,手上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
眼前人,也不太真实。
温酒眼睛酸疼的厉害,强忍着,同少年说了许多话。
很多……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谢珩没有给她半点回应。
温酒眼角湿润,一时失了分寸之念,低头,吻上了少年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