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州城外。
一辆双马并驱的雕花马车,还有随行二十余人轻装简行,飞快地穿过漫漫风雪,马不停蹄的朝乌州城的方向赶去。
策马在车厢边上的叶知秋一袭黑色劲装,背着银色长枪,墨发用一根简单至极的木簪挽着,从容飒爽,别有一番不畏寒凉冰霜的英姿。
可就是这位手里握着十万墨羽军的墨衣侯,在同车厢里那人说话的时候,微微低下头,说话的声音都要比平时软和些许。
“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我先带人进乌州城查探一番,四公子一向运道好的不得了,肯定不会出事的,反倒是你先前同那个什么公主结下过大梁子,要是就这么进城,万一她因爱生恨拼了命要伤你,这可怎么是好?”
“叶知秋!”车厢里那人忍无可忍的开口打断了她。
边上随行的几个青衣卫默默地策马同叶知秋拉开了一段距离,生怕首辅大人一生气,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可惜风雪太大,叶知秋心也大,愣是没察觉出什么。
“我在呢。”她反倒打马靠近车厢,探头到车厢处,问谢玹:“你喊我作甚?”
首辅大人端坐在车厢里,面无表情道:“闭嘴。”
“哦。”叶知秋听他说这样的话也不恼,只抬手抹去了额头上的风雪,然后顺手帮谢玹把车帘拉好了,“外头风大,别把你冻着了。”
谢玹隔着车帘看她,一时无言以对:“……”
满朝文武都说墨衣侯叶知秋是个不好惹的人,可她到了首辅大人面前,就像山中老虎成了暖阁家猫,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三公子其实并不习惯别人待他太好。
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顺手而已,他都不习惯。
叶知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打马同谢玹的马车同行。
没了她在路上不断说话,让谢玹注意这个小心那个,四周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漫天风雪声。
马蹄从纯白的积雪中踏过,留下乱泥似花,车轱辘碾过长长的痕迹,被新落下来的飞雪一层层的掩盖下去,很快就掩盖了所有?痕迹。
离他们最近的青一跑着马,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风雪,低声感概道:“这天……真冷啊。”
随行的众人纷纷点头:这他娘的太冷了!
本来这越往北,这天气就越发冷得像见了鬼,他们这次还是奉命保护首辅大人,简直是雪上加霜,暗戳戳的往身上多加了三件衣裳都不够保暖的。
这天底下,也就墨衣侯浑身是胆还不怕冻了,还敢往那首辅大人身边凑。
众人心里只有两个字:佩服。
墨衣侯真他娘的是个汉子!
叶知秋却不知道这些个人都在想什么。
她还在琢磨怎么让谢玹回心转意,不要那么急着进乌州城,这到底是完颜氏的地界,若是谢玹真的在这出了什么事,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片刻后,她忽然喊了一声,“青一。”
后者转头看来的一瞬间,叶知秋忽然一跃而起,把手中的缰绳扔给了青一,自个儿拿着银枪凌空翻了个跟斗,就上了车厢。
她先前骑着的骏马还在疾驰,青一连忙伸手拉住了缰绳,刚回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叶知秋伸手掀开车帘,就这么钻了进去。
青一顿时:“……”
随行众人:“……”
这时候,他们除了离得远些,敬叶知秋比汉子还汉子,还能做什么?
而进了车厢的叶知秋,立刻就把车帘拉得严严实实,外头一丝寒风也透不进来。
谢玹原本在看各方传来的密信,见叶知秋忽然闯进来,不由得抬头看向她,微微皱眉道:“出去。”
叶知秋倒是早已习惯了首辅大人这冷漠寡言的模样,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一边往前凑,一边无奈道:“又只有两个字。”
谢玹别过眼不再看她,一时也没说什么。
“首辅大人。”叶知秋喊了谢玹一声,把银枪往边上一搁,自顾自在他边上坐下了,“你知不知道外头有多冷?我舍不得你受冻,你就忍心让我一直在外头喝北风饮霜雪啊?”
谢玹抿了抿唇,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本不必来。”
“是啊。”叶知秋靠在车厢上,眸色清亮的看着他,“是你非要来,所以我才来的。所以啊,首辅大人,你得对我好一点。”
其实她这几年,已经很努力让自己做谢玹最普通的同僚,早朝的时候会因为一起站在议政殿上听那些大臣们为了国事争吵不休,而同一件事情头疼不已。
若是哪天运气好,还能同他一道出宫,路上搭一两句话。
她说过自己只是因为没见过谢玹这样好看的人而对他心生喜欢。
她说自己喜欢得浅薄,经不起消磨。
所以墨衣侯,绝对不会无故去叨扰谢首辅。
如今两人坐在同一个车厢里,再无旁人,叶知秋也只会不咸不淡地同他说一句,“你要对我好一点”而已。
可哪怕她克制至极,也藏不住满心满眼都是“喜欢你”啊“好喜欢你”。
饶是谢玹这般如霜如雪、满心漠然的人也有些扛不住她这样的眼神。
他侧身拿起一旁的密信展开看,没再说什么,也没提让她出去骑马。
马车一如既往地赶路,外头那些个随行的人都屏气策马而行。
叶知秋就坐在边上听着车窗外的风雪声,静静地看了谢玹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首辅大人,你是自己喊他们停下,找个地方避风雪?还是喜欢我把你打晕了,再让他们带着你找个地方避风雪呢?”
她问的太过认真,且没有选择。
谢玹好久没见过敢同他说话的人,面无表情抬眸看向叶知秋,语气寒凉道:“你又要作甚?”
“我方才在外头已经和你说过了。”叶知秋抬手轻轻拂过枪头的红缨,眉眼认真道:“你直接进乌州城太危险,等我先带人进去打探打探,等到确认安全无虞,再接你进城。”
谢玹微微皱眉道:“陛下让你与我同行,诸事要听我调派,不是让你来阻碍我行事。”
若是换做旁人听见首辅大人说这样的话,定然会吓得给自己两巴掌清醒清醒,绝对不敢再提这事。
可叶知秋不一样。
她早就见惯了首辅大人这幅冷若冰霜的样子,连他生平少有的无可奈何模样也曾尽收眼中,怎会怕这点厉色。
叶知秋把银枪往案几上一放,颇是正色道:“陛下是说我要听你的,可首辅大人,你也得听陛下的。陛下让你带的仪仗呢?侍卫呢?还有那些随行官员,首辅大人都扔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