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买的粉红小猪大军帮我保管好了吗?”
病床上的人没头没尾说了一句话,让祁衍如遭雷劈,震惊地楞在原地。
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圣诞树你有好好装饰吗?”
“我的惨叫鸡没有扔吧?”
“没有我给你买早饭,早餐你有按时吃吗?”
“……”
林立疑惑,听不懂病床上的人说什么,扭头看向门口,却发现本来要走的老板站在原地,背影僵硬,仔细看他垂在身侧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怎么回事?俞扬是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吗?还有,他为什么平白无故说这些奇怪的话……
林立刚要回首看俞扬,就见老板猛地转身,脸上的表情有些恐怖,带着咬牙切齿的狠意,眼底有点红,仿佛要吃人。
嚯。
林立头一次见情绪这么外露的老板,心里咯噔一声,吓了一跳,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老板突然开口,眼神都吝啬分他一个,直勾勾地盯着病床上的人,仿佛只要一眨眼,人就会凭空消失一般。
祁衍手有点发抖,藏在身后,装作若无其事道:“你先出去。”
林立知道这是在和自己说话,纵然好奇的不得了,他还是遵守自己的本分,少说多做,走之前还贴心地帮忙带上了门。
余夏不知死活,笑容明朗,就那么回视着祁衍,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脸上的表情无法用语言表达清楚,那神情带着美梦成真的不可置信,还透出一点小心翼翼和诚惶诚恐,那种表情余夏见过一次——他被狗贩子抓住逃走后,祁衍飞奔向他时,脸上的表情。
余夏的鼻子陡然一酸,上扬的唇角也逐渐下落,他试图扬起笑容,却笑不出来,开口的时候,才发觉声音有点发抖,“对不起……没能守诺,说好了陪你好好过个新年的……”
话没说完,余夏挣扎了起来,“唔!咳咳——”
祁衍气势逼人,目光凛冽,一把掐住余夏的脖子,待他挣扎的时候,用力地制住了他的手,死死地看着他的眼睛,凶狠的模样有些癫狂,仿佛要把他剥皮拆骨一般,胸膛不住的起伏,声线却很平静,和他手上凶残的力道严格不符,静的有些渗人,祁衍的声音很低,“说,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若是旁人,看到煞气逼人的祁衍可能会不寒而栗,胆战心惊,生怕对方失控,把自己给掐死了。可余夏不一样,他挣扎不脱干脆就不挣扎了,老老实实地被他压在床上,扬了扬脖子,让自己舒服一点,然后趁他不注意,打开腿,钳住他的腰,腰腹用力,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竟然掉了个换!
这下子换余夏制住祁衍了。
祁衍也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种操作,呆呆的看着他,甚至一时忘记了反抗。
余夏坐在他的腰腹上,居高临下看着祁衍,咳了咳,润了润嗓子,声音有些嘶哑,脖子的地方一道红色的掐痕。
余夏在祁衍错愕的神情中垂眸低笑,声音干涩喑哑,有些难听,“我是谁?不太好说。”
祁衍:“……”
余夏:“这具身体的话叫俞扬,我本名余夏,别名……祁火火……”
祁衍大脑嗡的一声,表情空白,所有的声音忽远忽近,他盯着上方人的嘴唇,迟缓地接收到信息……
余夏一字一顿道:“祁衍的祁,祁衍的火火。”
说完,余夏咧嘴一笑,不羁且猖狂,然后,他低下头,习惯性的在祁衍肩窝蹭了蹭,一脸满足。
祁衍被他的话已经震到魂飞天外了,他幻想过无数次火火会归来的场景。或许某一天,就如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样,火火飞扑向他,它那时可能已经换了模样,但如果它回来,祁衍发誓,他一定能认得出来,也绝不会像头一次见面那样,冷漠无情。他会把它抱在怀里,像之后的每一天那样对它。可再怎么幻想,也不曾想到,有一天,一个男人对自己说,他就是他养的那条哈士奇。
虽说祁衍不止一次觉得他的狗聪明绝顶,就算那天成妖他也不会惊讶,可那终归是他的妄想,但现实明晃晃的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是真的?
“荒唐……”祁衍双眼闪着别人看不懂的神色,喃喃道。
大概太过天方夜谭,如梦幻泡影,祁衍生怕一戳就破,不敢相信。
余夏却眯着眼睛抬起了头,什么意思?
他第一次没认出来他也就算了。
第二次没认出来,余夏也大度的不计较了。
但是!
现在他铿锵有力告诉祁衍他就是祁火火,他居然还敢不信?
余夏生气了,不乐意了,开始翻起了旧账!
余夏凶神恶煞:“当初你被虎头那条黑狗攻击的时候,是谁,以孱弱的身躯挡在你的面前!英雄救美!丝毫不记得在此之前你曾经扔过他一次!踢过他一次!”
祁衍:“……”
余夏声嘶力竭:“你发烧的时候,又是谁,勤勤恳恳不眠不休照顾了你一整夜!”
“又是谁!哪怕没有双手,也四爪并用给你拖地板!”
“谁巴巴地给你过生日,被你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也不舍得生你的气,还忍气吞声的给你天天买早饭!”
“……”
“……”
随着余夏说出的那些他们相处过的细节,祁衍的身躯逐渐颤抖了起来,眼睛也逐渐亮了起来。
余夏的声音低了下去,轻轻环住了他,“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我很努力地在回来了……”说完有点委屈,“我一回来之后就回家找你,可是听邻居说,你已经搬走很久了……”
祁衍眼珠动了动,侧头看着脖颈处的余夏的后脑勺,怔然,他的火火……真的回来了?
两人谁也没觉得此刻有什么不对劲,直到门被打开,俞连中和俞洲的身影出现在病床,看到床上两人的姿势,俞连中立马倒抽了一口冷气,浑身直哆嗦,大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俞洲看着那不堪入目的两人,一时间不知道是喊两人分开,还是捂住自己的眼睛非礼勿视的好。
接到电话,说自己的弟弟俞扬被人打进了医院,俞洲眼前就一阵发黑。
他就知道,知道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是个闯祸精,早知道就不该放他出去!
公司的事情搅的他头昏脑涨,还要分出精力去给到处惹事的弟弟擦屁股,俞洲恨不得拿条链子把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给拴在屋子里不再让他去祸乱人间!
一把揪住弟弟的衣领,俞洲把他薅了下去,等看到他身下的人是谁时,俞洲立马变成了结巴,“祁……祁祁祁……祁总?!”
俞连中还怒气冲冲的破口大骂,无外乎说自己儿子败坏门风,丢人现眼,等看出躺在他儿子身下的人居然是个男人又痛斥儿子长这么大什么都没学会,富二代中的那些臭毛病竟然学了个十成十,不学无术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学会玩儿男人,老子打死你这个不孝子!然而巴掌还没打到儿子身上,俞连中看到底下的人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服,对上那双眼,老头儿骂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打了一个嗝儿——吓得。
他他他……他妈的谁来告诉他,他看到的都是假的,他口中被玩儿的男人,居然是fire的老总……
林立进来后,就看到这么诡异的一面。一向是老板手底下最得力的属下的林立表示,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就只接了一个工作电话而已……
为什么俞家父子俩表情像吃了屎一样的复杂……
自家的老板又恢复了那副死样子,林立垂眸片刻,暗中琢磨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再抬起头时,又一脸笑面虎的模样,热情的迎上了俞家父子。
俞家一老一少听到幺儿又进了医院就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哪里来得及了解什么前因后果,此时经过林立的解释,才搞清楚状况,但是脸色还是像吞了苍蝇一般难看,又不好发作。
救人是好事,但刚才他儿子为什么骑在别人身上……
这是俞连中想的。因为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儿子在占别人便宜,此时又不是谈这个问题的好时机,他只好把话吞了下去,面对林立的笑脸也赔着笑,是啊是啊,唉,应该的应该的,见义勇为……
这就是弟弟说的让fire老板主动找他们的好办法?挟恩图报?这么说小扬为了公司可真能豁得出去啊,不过真的不是适得其反吗?
这是俞洲心里想的,他脸上端着得体的笑容,机械地点头,哪里哪里,唉,别这样说,我弟弟他从小就热心肠……
场面再度陷入尴尬。
俞连中一抹老脸,对方神色仍旧自如,一点儿也看不出脸部抽搐的迹象,他却已经撑不住了,都是些什么事呀!拎着儿子回家去!
祁衍眼神一闪,往前走了一步,在他们诧异的眼神中的止步,镇定的颔首,然后让到一边。外人看不出他的神色有什么变化,只有他自己知道,身后紧握的拳头已经爆出青筋。
余夏身有束缚,只好不情不愿跟着俞家父子离开,其实他更想留下来,但也知道今天祁衍受到的冲击很大,需要时间缓缓,不好逼迫太过,余夏按捺住自己,给了对方时间。
走之前还有幽怨的小眼神望着他,那一眼让祁衍浑身一颤,太像了!
大概认定了这人就是自己的祁火火,对方的一举一动,祁衍都忍不住和之前的火火相比,然而不管是神态还是感觉,简直和它一模一样,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不是他的幻觉!
他强忍着心中升腾的疯狂的念头,忍着要一把抢过那与自己擦肩而过还比划电话联系的某个人,闭了闭眼。
等人走了之后,病房里空了下来,看着表情冷凝,目光森然的老板,林立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老板……”
“林立。”祁衍突然说:“我要俞扬的全部资料,中午之前交给我。”
林立凛然,“是。”
林立工作能力超强,很快,俞扬的资料就被呈到祁衍的桌前,他翻开文件,上面记录着俞扬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出国,回国,车祸,出院,直到在资料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小区名字,手指仿佛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
这是……
调出了许久不曾打开的监控,他的眼睛有些发直。火火刚离开的那几年,祁衍一直无法接受,总觉得它只是顽皮跑出去玩了,很快就能回来,每天晚上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神经质的翻着门口的监控录像,希望有一天它的身影能出现在画面上,虽然自己亲手埋了它的尸体,祁衍也这么抱有着奢望,可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后来,他就再也没有打开过,自欺欺人,不想亲手把这份无望的希望破坏掉。
此刻,祁衍坐在电脑面前,感觉自己呼吸有点艰难,直直的看着屏幕,心说,我是想要求证什么?
如果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他抬起眼皮,目光凶狠,像一头残狞的猛兽,气势逼人,所有妄图打着火火名义接近自己的人都罪该万死!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悄悄告诉自己,那是真的!除了当事人,又有谁能知道你们相处的细节呢?
祁衍从未在别人面前说过它,说过它对自己有多好,怎么好。他和别的人不一样,别人有了宝贝,捂着不让全世界的人知道,又暗戳戳的隐秘炫耀,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祁衍像个藏粮食的松鼠,把自己的宝贝捂的严严实实,宝贝的好处只有自己知道,那是独属于自己的宝藏。
画面中,他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住了有三十多年的家门口,一个人竖在那里,他没有注意到后来入镜的一大一小,目光紧紧跟着那人,看着他熟稔地跑到藏钥匙的地方,看着他打开房门。画面切到室内,那人闲庭信步在屋内转,自然地仿佛在这里生活过很久。他抚摸过墙角光秃秃的圣诞树,从角落里扒拉出模样可笑的惨叫鸡,颇为怀念的把玩了一会儿。
祁衍曾经嫌这个声音太吵,总是偷偷摸摸把它藏起来不让某条狗发现,可最后无一例外被翻了出来……
然后那人目标明确地打开卧室……
后面的祁衍再也看不下去了,一直挺直的背脊有点弯曲,手臂支在书桌上,右手覆盖住眼睛,喉咙滑动。
他的宝贝……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