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爹死了,贾珍再想趁势攀上林家也都顾不得了,急忙告假。
礼部见宁荣二府和林家是姻亲,两家现下冷淡,谁知以后如何?且荣国公夫人前些时日还去了谢家一趟,便并未自专,将此事上报给皇上。
还没到动这些废物的时候,齐煜很愿意表现出看重功臣后裔的样子,便准了贾珍尤氏的假,还额外下恩旨,念贾敬祖上之功,追赐五品之职,又命光禄寺按上例赏赐。
贾母贾赦贾珍等俱谢恩出来,贾珍问家里来的小子:“家中都是如何料理?”
那小子回说:“家里是蓉哥儿做主,西府里二太太帮衬着。先请大夫给老爷诊了脉,说老爷是吃丹药升天的,小的们来之前,哥儿已将老爷装裹了,因爷奶奶和老太太都不在家,哥儿不敢自专,只拿冰先停着老爷,倒不知后头如何。”
贾珍听了骂道:“糊涂东西!这样的天气,如何能停得!为何不速速入殓!”
小子们都不敢回话。
尤氏劝道:“大爷,他们早便从家出来了,或许蓉儿已经将老爷入了殓,只等咱们回去。这里东西好了,大爷先走罢,我骑不得马,只能在后头跟着了。”
贾琏便送贾珍。贾珍仍担心天热,贾敬尸首不早些入殓,恐腐坏不堪。贾琏道:“大哥只管放心,便是蓉儿不懂事,凤丫头还在家呢,她总知道个轻重。”
贾珍虽深恨王熙凤,却也深知王熙凤的才干,听得贾琏此言,便觉放心,骑马带了小厮,星夜赶回京中。
尤氏又收拾一夜,第二日一早方辞别贾母上车,随后往京中回去。贾母担心她一个女子上路不妥,又多派了两房家人跟着,方才稍觉安心。
谁知六七日后,贾珍回府,贾蓉哭着相迎,贾珍也放声大哭。父子两个一路跪爬进来,贾珍问贾敬尸首如何,贾蓉哭声一停:“父亲不在家,儿子没了主意,是阖族中太爷老爷们商议的,先将祖父入殓,如今,正停在……上房……”m..a
贾珍立刻便生气,皱眉又问:“老爷是何时入殓的?”
贾蓉忙磕了几个头,才敢回:“是……五日之前。”
贾珍一算,贾敬的尸首竟白在外头放了将近十日,当场大怒,一掌打在贾蓉脸上。
贾蓉面上裂开似的疼,捂着不敢吱声儿。
贾族中人忙劝,都说贾蓉虽年轻不晓事,但贾敬尸身一直拿冰镇着,日夜不断,入棺前并无太大损坏。
事已如此,贾珍又跺贾蓉几脚,命他爬起来理事,先将西府里王夫人与族中男女都请来,口述恩旨,又命把贾敬棺材送至铁槛寺停放,又找天文生算定日子开丧破孝,又是将丧音传遍远近亲友家中,又是找和尚道士做道场,又是在宁国公府挂孝幔等,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贾蓉不知事,并他新定下的媳妇胡氏还未过门,尤氏还未到家,宁国府中无内眷理事。贾珍贾蓉父子要去铁槛寺守灵,家中不能无人照管。
但王夫人是隔房的婶娘长辈,不好请。李纨是寡妇弟妹,更不好。余下族中的媳妇们都是没经过大场面的。贾珍算来算去,竟最好只能请王熙凤暂来支应几日。
虽不甘愿,但为了面上好看,贾珍亲带贾蓉到荣国公府求见王夫人,又求王熙凤。
王熙凤拿帕子抹泪,叹道:“不是我不想帮大哥哥,实在是都知道我的身子。也不怕让大哥哥知道,我身上的症候直到现在还未好。我虽有心,却着实不能。还请大哥哥再找别人罢。”
贾珍不意王熙凤如此落井下石,不肯相帮,心内又气又恨,口中客气说了几句话,只得求王夫人每日早出晚归,在宁国府坐镇几日。
王夫人答应了,命人送贾珍出去,和王熙凤说:“你这身上一直不好,再多请几位太医来罢。”
王熙凤扶着平儿的手慢慢坐下,叹说:“这半年请大夫,诊脉,开药,不知闹得怎样,虽说觉得好些了,一坐久了还是心虚气短,腰上也酸疼得很。我不能过去,辛苦太太了。”
从王夫人处出来回房,王熙凤就着丰儿的手痛痛快快喝了一碗凉茶,又洗手擦脸,方去抱贾巧姐,笑道:“今儿咱们绣荷花,好不好?”
等王熙凤哄完了孩子,贾巧姐被秦可卿接过去,平儿方问:“奶奶今儿怎么没应珍大爷?”
王熙凤斜看平儿一眼,笑道:“我知道,你是见我改了性子,糊涂了,是不是?”
平儿笑道:“我只疑惑,奶奶是真要放手了?”
王熙凤道:“那倒不是。这管家的事可以放半年,可以放一两年,不能长久放下。咱们家这些人,撵出去了那么多,新提上来的,也就林之孝两口子跟何三顺两口子还好,剩下的还是那个样儿,一个个无法无天不知分寸,不知什么时候还会闹出大事。我算看透了,他们怕是从根子上就坏了。我彻底撒手不管,只怕他们还敢欺负到咱们身上。”
平儿跟王熙凤管家这些年,自知王熙凤说的是实情,但又更糊涂了:“那奶奶要什么时候起来?”
王熙凤笑道:“我想明白了,什么都不如身子重要。我倒了,谁管巧姐儿和你这小蹄子?好饭不怕晚,我先着实养上两年,彻底养好了再出去。或许再得怀胎,生一男子,那就更好了。”
平儿喜得念佛:“奶奶能想通,真是我的福分。”
王熙凤轻轻打她一下儿,笑道:“其实今日珍大爷求我,到那边一共也就三四日,等大嫂子回来我就无事了。可我凭什么答应他?有这功夫,我多陪陪巧姐儿不好?他还做梦呢!”
平儿不禁说:“奶奶这会子说得高兴,前几日不是还急着要过去,让蓉哥儿快些把那边大老爷装裹了入殓,免得有不好,还是我死劝奶奶才没去。”
王熙凤瞪一眼平儿,又是一叹:“我本想的是大老爷人都走了,大暑热的天难道就这么放着?好歹是长辈,体面些送走了罢。可你说得没错,他亲孙子都不在意,太太都不张口,我去劝了,若好便罢,若不好,又是我的错儿。说多错多,我现在还是省些力气。”
贾珍出了荣国公府,便从贾蓉口中问出来,贾敬去了这将近半个月,王熙凤除第一日跟王夫人到了荣国公府,后头便再没来过一次,也没说话。
他冷哼道:“我看你琏二婶子这当家奶奶只怕不想干了,还不如让你二姨儿进去,比她强上百倍!”
听贾珍如此说,贾蓉心中也觉痛快,又问:“父亲不是说,呃……王尚书又在皇上面前得脸了?”
看贾珍瞪他,贾蓉忙自掌嘴几下,道:“都是儿子多嘴,问了不该问的。”
王夫人要每日来往宁国公府,不放心自家,这一日,又找来薛宝钗,说:“好孩子,你凤姐姐还没好,家里只有你大嫂子和几个姊妹,我不放心。那些老婆子们只略怕你三妹妹和你大外甥女儿,我在这府里还好,我出去了,怕她们吃酒赌钱生事,你就和她们一起照管几日,别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事才好。”
王熙凤小产后,王夫人找过薛宝钗一回,因薛宝钗极力推辞,贾母又命三春和秦可卿一同管家,便不了了之。上皇离世贾母等随驾离京,又找一回。这是王夫人第三回找薛宝钗帮着管家。
薛宝钗前头已经拒绝了王夫人两次,这是第三次,不好再拒,且又是非常时期,只得答应了。
但她每日与李纨、三春、秦可卿一处在王夫人抱厦里管家,只坐着喝茶充数儿,万事不张口,实在推脱不过去,便问贾府的旧例如何,并不肯建言献策。
等尤氏几日后到家,王夫人不必再去,薛宝钗便忙辞了理事。
王夫人苦劝她再帮几日,她只不松口,王夫人也只得罢了。
薛宝钗回到梨香院,薛姨妈正和薛宝琴一处做针线呢。贾母往皇陵上去了,薛宝琴便被薛姨妈接回来一处住。
见薛宝钗进来,薛姨妈忙让丫头给她拿井水湃的凉果子,又给她倒茶,口中略有埋怨:“你就再帮你姨妈几日不好?怎么就这么不愿意?”
薛宝钗在薛宝琴身边坐了,接了茶,喝几口放下,抿唇说:“妈妈,等哥哥回来,咱们还是搬到自家房子里去住罢。”
薛姨妈大惊,忙问:“你这话是为什么?哪处给你委屈受了,我去找你姨妈给你做主!”
薛宝钗一叹,让莺儿等丫头婆子都出去,低声道:“妈妈别这样,也不为什么,一来咱们薛蝌和宝琴都来了,是一大家子人,再借住这里不像。二来哥哥说话到了该娶亲的时候,等嫂子进门,难道让新嫂子和小叔子住一起?三来……”
她看着薛姨妈说:“等咱们搬出去,姨妈自然知道咱家对宝兄弟无意了。”
薛姨妈想了半日薛宝钗的意思,落泪道:“我知道你一向有主意,可贾家和宝玉有什么不好?还有你姨妈,有什么不好的?”
薛宝钗道:“既然要说,索性我就把话都说了。妈妈觉得贾家好,宝兄弟也好,姨妈给我做婆婆最好,可我看都未必这样。先说贾家,哥哥来这里后,比在家里更让人操心十倍,不是那柳湘莲打了哥哥一顿,哥哥躲羞,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正经起来做些事儿。至于宝玉,这几年被老太太和姨父逼着,看着是好学上进了,其实没改。老太太和姨父才出去多久,他过生日,姨妈疼他,他进来乐一日就罢了,夜里还敢在前头和丫头们吃酒玩耍。我连哥哥都管不住,更管不得他这性子。再说姨妈,妈妈,我先说一个人,凤丫头不是姨妈的侄儿媳妇?还是姨妈的亲侄女,都累得把六七个月的孩子掉了,这半年了身子也没养好。再看珠大嫂子,兰哥儿可是姨妈的亲孙子,也未见得姨妈多少疼爱。姨妈心里只有宝玉最重要,我真成了儿媳妇,结果未必就比凤丫头好。”
薛姨妈无言以对。
薛宝钗叹道:“妈妈,我做女儿的说你一句,正是因你娇惯哥哥太过了,他才养出这副脾气。姨妈娇惯宝玉比妈妈娇惯哥哥还甚,不过从前有老太太疼着,不大显出姨妈。姨妈这半年三番五次找我一个亲戚帮着管家,姨妈是省了心,倒叫这府里这些人怎么看我?说我还没过门,就先操心起家事了?”
薛姨妈拭泪道:“好孩子,你既不喜欢这里,咱们再给你寻好的。”
薛宝钗没答这话,却说起林棠:“妈妈可知道林侍郎家里的长女,就是棠大妹妹封了伯爵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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