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1 / 1)

艾丽希尚自沉浸在对文字的感知中,却瞬间预知了危险。

她的皮肤表面感到一阵酥麻,甚至有刺痛感。原本柔顺散落在她肩头的秀发也一根根绷直,似乎会竖立起来。

天边的乌云黑沉沉地压着,云层里隐隐约约可见到电光。

她一瞥眼,见到身边的森穆特还沉浸在对石碑文字的“感知”中,丝毫没有察觉周围的异状。南娜则守在星象台的入口处,手中握着硬弓,紧张地盯着森穆特,似乎怕这位大祭司对艾丽希有所伤害。

艾丽希拉上森穆特,叫上南娜,转身就走。

三个人刚走出没多远,一个焦雷就劈在星象台正中的石碑上,那十二道铜线滋滋作响,似乎有电火花闪烁来去。

森穆特和南娜都看呆了,艾丽希却轻轻一撇嘴,心想:这座星象台是远近最高的建筑不说,台上石碑却还安装了用来观测的青铜线,雷不劈这里,还能劈哪里?

她这时才不着痕迹地将森穆特的手放开,说:“当务之急是要找个能避雨的地方……”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落下了。

森穆特随手解下了身上披着的亚麻长袍,张开手臂,在艾丽希头顶搭起一个小小的雨棚,随即和南娜一起,两人一道护住艾丽希,迅速回到行宫边缘的一座凉亭里。

这时天地已经完全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星象台附近时不时劈下一个个炸雷。

森穆特已经从头湿到脚,那一头秀逸微卷的棕色长发此刻紧紧地贴着他的面颊和脖颈,发尾也在往下滴水,雨水在他胸前肆意淌落。

艾丽希也并不比森穆特好多少,虽然森穆特的长袍全用来为她遮风挡雨了,但是她那身贴身长筒裙也已经湿了大半,衣物紧紧贴在身上,令她显得颇为狼狈。

“王妃,我去为您叫人——”

森穆特深深看了一眼艾丽希,似乎在感谢她刚才带他脱险。他随即转身,再次冲入雨幕之中。凉亭里只留下艾丽希与南娜……和尤米尔。

艾丽希低头问佩戴在胸前的神符尤米尔:“你似乎从来没提醒过我,关于文字的事。”

尤米尔顿时叫起撞天屈:“你也从来没有问过我呀。”

“别,千万别把我当骰子,我不是那块料。”

尤米尔在艾丽希把它托起的时候赶紧补救。

“刚才在星象台的石碑上,镌刻的是圣书体象形文字,圣书体确实只有法老能够直接阅读……”

“只有法老能够直接阅读?”

艾丽希惊讶不已——难道这就是法老根据血缘传承王位的理论依据吗?

“是的,这是保存在法老血脉里的能力。”

“但是另有一部分‘阿苏特’,即便没有法老的血脉传承,也一样有办法能够掌握这种能力。”

“像大祭司那样?”艾丽希随口问。

“是的,”尤米尔回答。

“图特神在人间行走的时候,发明了让他的眷者也能够‘感知’与‘表达’圣书体文字的特殊方法。但有且仅有图特神的眷者能够做到。”

“那么大神官呢?”

艾丽希记得,她的父亲,大神官达霍尔,能够看懂森穆特在莎草纸卷上亲手写下的预言。

“大神官可以依靠咒语和护身符来阅读和书写。当然了,这是一种比神明与法老所掌握的‘圣书体’要简化一些的文字,叫做‘僧侣体’。”

“僧侣”是“神官”的另一种称呼。

艾丽希终于明白了。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法老、大祭司、大神官、其他神职人员……他们较之平民掌握着更大的权力,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垄断着阅读和书写“文字”的能力。

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简直就是真理啊!

在这个属于法老王的时代里甚至可以引申为:知识就是权力。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如何掌握这种能力,凉亭外响起众多脚步声,艾丽希只得吩咐一声:“好的,尤米尔,这个问题我们下次再讨论。”

笑声在凉亭外响起。

来人却不是森穆特。

从雨幕中钻入凉亭的,是一群浑身上下只穿着腰衣的年轻人。他们肤色被早已被烈日艳阳晒成黝黑,此刻一个个都像是刚刚从水中跃出的泥鳅。

“总算下大雨啦!”

“但凡这雨再下大点儿,明年就能丰收啦。”

小伙子们个个面露欢欣。

“天狼星升起了好几天,大河却迟迟不泛滥。我还以为明年旱灾减产是减定了呢!”

“虽说大河不泛滥明年就可以少缴点税,可饿肚子的到底还是咱们,不是法老……”

“别说这种丧气话啦,老天保佑,让大河的水来得再猛一点,让整个埃及来年都有个好年景吧……”

“当然最好也能少交点税……”

艾丽希听见南娜在身边冷哼了一声,似乎对这些年轻人自相矛盾的愿望不以为意。

如果大河泛滥水量太大,整个下埃及就会成为一片泽国。孟菲斯等大城市会成为大片水域沼泽中的岛屿,孤零零地散布在下埃及低洼平坦的三角洲之上1。

萨卡拉行宫附近的大片土地,则有可能完全被淹没。

大河的泛滥固然能给下埃及带来肥沃的土壤,来年的丰收……但眼前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这些留在萨卡拉附近的人,这一场泛滥,或许就是他们人生的终点。

“请问……你们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艾丽希清清嗓子,开了口。

年轻人们的眼光向她这边转过来。

一瞬间,他们眼中就都只有这位年纪在十八岁上下、浑身湿漉漉的美人。

“我,我们……”

一个少年结结巴巴地开口,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们是萨卡拉附近的民伕,最近在给法老服劳役。”

另一个年长稳重些的总算把话说清楚。

“您知道的,法老给他的‘第一王妃’修建的陵墓就在附近。”

按照艾丽希从原身那里得到的知识:如今的埃及,并不存在失去一切人身权利的“奴隶”,法老治下绝大多数人都是“平民”。但这些所谓“平民”一年之中只有一半时间为自己耕种,另一半时间必须向法老服劳役2。

这种劳役被视为天经地义,而眼前这些年轻人就是应法老的要求,为艾丽希修建“陵墓”的。

“听说法老挺年轻,谁能想到他竟娶了个老得快要入土的‘第一王妃’?”

一时间,艾丽希微露尴尬,而南娜脸上则显出愤怒。

“这位就是法老的‘第一王妃’。”

南娜沉着脸,用她那比男人还粗豪的嗓音大声说。

年轻人们人人耳朵都被震得嗡嗡作响,流露出震惊的神色,似乎都在说:这么年轻的王妃……需要陵墓了吗?快要死了吗?

角落里传来一声冷哼:“我说法老的官员为什么命令我们没日没夜地赶工,原来是为了您——而修建陵墓啊!”

言语里满满的都是讽刺。

埃及就是这样一个地位贫富极端两级分化的社会。法老和大神官达霍尔这样的贵族,几乎垄断了这个社会的所有财富。一无所有的平民百姓则在他们的统治与约束之下,加倍付出劳动,得到的回报极其有限。

艾丽希并不生气,叹息着说:“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年轻就急着需要陵墓……”

她的言语里有一股自然而然的忧伤,迅速感染了所有人。

南娜一脸唏嘘,眼泪都快下来了。

目睹这一切的民伕们,一时间纷纷心生怜悯。那些用来抱怨的刻薄话,虽然还保存在他们心里,但碍着美人的面子,人们暂时都住了口。

艾丽希突然指着远处从雨幕中奔近的一行人问:“那是你们的同伴吗?怎么看起来像是受伤了。”

果然,远处将天地连成一片的雨幕里,走来三四个人。

其中两个人各自扛着一个年轻人的肩膀,陪伴他走向这座已然很拥挤的凉亭。其中一个开口请求:“伙计们,给挪个地方,这小子被水边的莎草茎扎了脚,伤得不轻。”稳稳的中年人口音。

凉亭里的人顿时“哗”的一下全散了出去,艾丽希则迅速在条石上挪开了一个位置。

被扶进来的年轻汉子脸色苍白,看起来流血不少,他在条石上坐下,抬起右脚脚上的伤口流淌着淡红的血色,伤口周围高高肿起,显然是被河水浸泡之后又被雨水冲刷,伤情不容乐观。

艾丽希更是知道这个时代没有消毒手段,这样的伤口如果没办法得到及时妥善的处置,引起感染,这个小伙的命未必能保得住。

她这样想着,忽听刚才说话的中年人开口:“让我来给这小子送一点儿‘卡’吧。”

这个中年大叔,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的光景,但在这个时代的埃及这岁数已经能算得上是“中老年”了。他剃得光光的头皮上都是白色的发茬儿,但是上半身肌肉虬结,看起来极其壮实。

“德卡大叔,让我来!”

“我身体好,我来!”

听见这话,围在凉亭周围的年轻人纷纷主动请缨。

被称作“德卡大叔”的中年人温和地笑:“我这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这‘卡’多点少点也不打紧,再说,也许过两天就能恢复了的,所以还是我来……”

他随即迈步上前,伸出右臂,握住伤者的右臂。

艾丽希能够同时看见他们两人手臂上的光柱,甚至能够看见这两人之间的能量流动。

她震惊了。

……不同的“血条”之间还能相互送“血”的吗?

这个世界的“潜规则”恐怕比她所能想象得要多得多啊。

眼看这那位德卡大叔表情镇定自如,他手臂上的“卡”却在一点点减少;

失血不少的年轻人马上睁开了眼,委顿尽去,面露感激。他已经稍稍恢复了点血色。

艾丽希竟莫名有些感动。

肯把自己的一部分“生命”无条件地送给比自己更年轻的伤者,这样的行为如此慷慨、如此无私。

可现在这样的做法,在周围的年轻人看来却纯出自然,是大家都默认的,心甘情愿的。有同伴受伤,人人都有责任,帮他一点儿。

这个受伤的青年得到了更多的“卡”,也许就拥有更加强大的抵抗力,也就能避免伤后感染,能够顺顺利利地复原……

而那位好心的德卡大叔,在之后的几天里如能得到良好的饮食与休息,他的“卡”,也是能慢慢恢复的。

此刻远处传来森穆特的声音。

年轻的大祭司正冒着滂沱大雨往这边赶来。

“快,所有人,立即去萨卡拉的行宫躲避。”

萨卡拉行宫已经是周边一大片平坦土地之上地势最高的建筑。

“现在,立即!”

“大河泛滥了!”

孟菲斯。

提洛斯站在王宫的正殿跟前,专注地望着殿外如珠帘般落下的豪雨,眼里似乎也有无边的水汽氤氲。

“艾丽希……”

那天艾丽希离开的时候,提洛斯本想矜持些,摆足架子,在最后一刻出现,四目相对,默然相送。

如果提洛斯愿意,在送别的时候,踩上一脚,狠狠将艾丽希羞辱一番,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谁知道森穆特使用了一枚“旅行”,艾丽希一行瞬间全都没了踪影,提洛斯竟然没赶上。

于是没有了这“最后一面”。

“为了整个埃及,总要有人尝试,总要有人涉险,也总会有人牺牲。”

“去吧,艾丽希——”

提洛斯望着那些狂暴砸向地面的硕大雨点,和它们落在石板上激起的绚烂水花,木然又补充一句:

“这是神的意志。”

远处,泛滥的大河涛声不断,像是一个情绪多变的人,时而在悲鸣,时而在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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