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花嘴巴张了张,原本要说出来的话卡在嗓子眼中没说出来,她的心中百转千回,心想这绝对不可能。
她的女儿怎么可能跟那姓肖的狗崽子搅合在一起。
“红萍,我听人说看见你跟那肖狗崽子说话。”
姜红萍露出了一个不耐烦的表情,“妈,你别叫人狗崽子,怪难听的,人家都是个成年男人了,还狗崽呢,也该换换称呼了。”
“说几句话怎么了?我一天跟不少人说话,村里邻里的,遇见不打声招呼?我还跟那黎知青,林知青,还有张家那小子……难不成还要拿针线缝了我的嘴?”
“你听那些三八婆乱说什么闲话。”
李二花的心安定了下来,叮嘱道:“总之你跟那姓肖的远点,远远见着就要避开,他家成分差。”
“现在什么都要讲成分,你姐之前能推上工农兵大学生,还不是——”
“妈!”姜红萍打断她的话,她是从几十年后回来的,知道后面的时代发展,“也许再过几年,家里的成分就不重要了,还会恢复高考。”
“什么高考不高考,你也少跟那些知青乱说话,听他们做梦呢。”
李二花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姜红萍同样没兴致跟她扯这些,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出家里。在她的记忆里,七几年就会恢复高考,同样也会改革开放,然而具体是多少年,姜红萍也不太清楚。
她以前不关注时事,也不记这些事情。
当然,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本来就不重要,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跟肖振昌打好关系。
她要让肖振昌爱上她。
姜红萍穿过乡野小道,绕到一颗老桂花树下躲着,她低着头小心理了下头发,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一个男人挑着担子走来,他的衣着朴素,腿脚打着两个补丁,被风吹乱的头发乱蓬蓬地挤在一起。
男人的五官端正,皮肤偏黑,走路的时候习惯低着头,径直往前走。
他是肖振昌。
姜红萍皱了皱眉,她重生前,是喜欢肖振昌的,可在她记忆里肖振昌,是一副儒雅成功人士的模样,他站在姜双玲身边,西装革履,谈吐不凡,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而现在的肖振昌,连村里的普通男青年都比不上。
“现在抓住了他,以后那些好日子都是我的。”
姜红萍把眼前的肖振昌想象成未来的肖振昌,一脸娇羞地低下头卷了下发尾,挤出满脸灿烂的笑容,从桂花树后走了出去。
挑着担子的肖振昌习惯性低头避开来人,却不想那人追着他走,肖振昌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站在他面前一脸笑容的少女。
“呀——”姜红萍走进了才发现,对方居然挑的是两筐牲畜粪便,味道很大,她险些失口惊呼出声。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她身上这套衣服是刻意穿上的新衣服,过年时新做的,还没舍得穿,今天为了……才穿出来。
肖振昌将这一幕看在眼底。
姜红萍的脸一僵,而后立刻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眨眼睛,声音甜出蜜似的,“肖大哥,你要喝水吗?看你一路走过来累了吧?”
不是姜红萍自信,而是她们姜家姐妹花在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看,虽然这名声大多来自于姜双玲。姜红萍自认脸长得不差,虽然比不上姜双玲,但是她的身材比堂姐的好多了,胸大屁股大,婆家大多就爱她这样的媳妇儿。
现在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对着他献殷勤,不信肖振昌不上道。
姜红萍等着他上钩,却不想肖振昌跟一个又臭又硬的大石头一样,将她忽略个彻底,快步闷头挑牲畜粪便继续往前走。
姜红萍:“……”
姜红萍想要追上去,又记起了那两筐粪便,心想还是改天吧。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等把碍眼的姜双玲弄走后,她有的是时间拿下肖振昌。
那个姓齐的就快来了吧?
姜家人坐在方桌前吃饭。
姜传福坐一条长板凳,李二花坐一条长板凳,姜双玲跟弟弟姜澈坐一起,姜红萍跟弟弟姜益民坐在一起,六个人围了一桌。
桌子上三个菜,一碗咸菜,一碗没什么油水的煮青菜,最后一碗菜里夹了点老腊肉。
几个人端着的碗里是黄澄澄的红薯饭,大半红薯掺点米粒。
姜传福碗里的米饭最多,姜澈碗里的最少,照李二花的话来说,那就是出力气的大老爷们要吃最好。
不过,姜益民那碗米饭有玄机,明面上盖着的红薯下面藏着白花花的米饭。
姜双玲给闷头吃饭的弟弟夹了一筷子腊肉,小姜澈迟疑了一下,默默将它吃了下去。
一小块苦咸味老腊肉咬了好几次才小心翼翼的吃完。
姜双玲心里发酸,又给他夹了一块,李二花甩了她一个眼刀子,“一人一筷子就得了啊,肉吃多了谁家养得起,益民,红萍,夹完自己的。”
姜益民把碗里的肉吃完了后,开开心心的夹了一大块肉,姜红萍跟着伸筷子。
姜双玲懒得给她眼神,这种又咸又苦还炒焦了的老腊肉她都吃不下去,争这种东西跌份。
姜传福放下碗筷,看向姜双玲,点着旱烟开口:“双玲。”
“下午人要来了,你……打扮漂亮点。”
不等姜双玲回应,旁边的李二花抢口道:“咱家这侄女长得这么好看,还要啥打扮的,我看现在这样就好。”
李二花心里仍旧不愿意这门亲事能成。
吃完饭,姜双玲回到房间,姜红萍跟着进了屋,她们俩住一个屋。
姜双玲坐在镜子前,姜红萍手脚利落地翻出几套衣服扔到姜双玲的面前。
“姐,你换身好看的衣服呗。”
她们两人的身形差不多,姜双玲稍高一些,堂姐妹的衣服可以混着穿,但她们俩绝对不穿对方的衣服。
姜双玲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回拒:“不用,我现在这身就挺好的。”
对方扔过来的那一堆所谓“好看的衣服”,都是些花里胡哨的土味碎花衣服,姜双玲倍感无语凝噎。
她诧异是因为这些土味衣服都是姜红萍平日宝贝的心爱衣服,怎么此时这么大方的扔到她面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见她不要,姜红萍也就作罢,把衣服收起来,她此时是真心实意希望姜双玲能跟齐营长看对眼,这场婚事不要出意外。
之所以大方把衣服拿出来,是因为……几十年后的姜红萍也看不上这堆土味衣服。
她年轻时候的审美眼光确实不太好。
姜双玲不管她,而是失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子中的少女跟十七八岁的她长得一模一样,秀气的眉毛微微上扬,眼睛灵动宛如含着秋水,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仪态坦然自若,像是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她跟这个时代的姜双玲不仅长得一样,肤质也是一样,都是那种晒不黑的体质,一旦被暴晒,虽然会晒黑,但是很快就会脱皮重新白回来。
白皙的皮肤格外细腻,不长痘也不长斑,属于偏干性皮肤,姜双玲从小喜欢吃鱼,同学都打趣说她的皮肤就像鱼肉一样洁白细腻。
她的母亲也爱吃鱼,她就是继承了母亲的肤质。
这个时代姜双玲的母亲是渔家的女儿,也经常吃鱼。
姜双玲拿起剪刀,稍稍修了下发尾,绑了两个麻花辫落在胸前,再次抬眸看向镜子里的人。
虽然已经看了大半个月了,但她对自己的这幅模样仍旧感到新奇。
她高中毕业后,就去烫卷了头发,往后的岁月,一直保持着成熟动人的卷发美人形象。
现在镜子里的人一身浅灰绿的纯色衣服,两条齐腰的麻花辫垂在胸前,这扑面而来的清纯之感。
——还挺好看的。
可以冒充一下青涩初恋脸。
姜双玲:“……”
之所以每天兢兢业业绑麻花辫,就是为了看这么清纯年轻的自己,也只有在这样的时代,才能顶着麻花辫出去,不遭受旁人异样的眼光。
有时候,摸着胸前的麻花辫,咳咳……也会觉得老脸一红。
她很爱惜这一头又长又黑的齐腰头发,是以前的她绝对攒不出来的“财富”。
坐在床上的姜红萍禁不住往堂姐身上看过去,不看还好,一看心里憋闷的厉害。
对方一身简单的灰绿衣服,衬得皮肤更加白皙,窗外的阳光打在她身上,身周似是拢着一层光晕,抬手时青色的血管隐隐浮现。
也不知道是不是姜红萍的错觉,她觉得堂姐病好了后,变得更加好看,举手投足间更有气质。
姜红萍咬了咬唇,背后暗自较劲,认真打扮了一遍。
徐有凤母女俩提着筐猪草往家里走,就看见几个人往一个方向跑去。
“这是怎么了?”
“姜家来人了,去看热闹去。”
“来什么人啊?”
“姜家大姑娘那个军官对象。”
“当后娘的那个?真的呀?!”
……
听到这些话的张红梅心思活了,她用手肘推了推徐有凤,“娘,咱也去看热闹呗。”
“行啊。”
关于姜双玲婚事的风言风语村里都快传遍了,这样的热闹可少有。
村里人娱乐活动少,有热闹看,大家都蜂拥而去。
张红梅转过身暗自窃笑,她不是去看热闹的,她是去看笑话的。
“妈,姜双玲找了个三四十岁的军官,你说那军官该不会长得跟民兵队长一样?哈哈,脸黑得给碳一样,一脸横肉,特别显老……”
张红梅踮起脚尖左右张望,想知道那群知青是不是也去看热闹。
她喜欢一个姓林的男知青,而那男知青对姜双玲有意思,现在姜双玲为了当军官妻子,要嫁个又老又丑的二婚男人了,张红梅真想拉着林知青来看热闹。
让他看清姜双玲的真面目。
在他黯然神伤之下,说不定会喜欢上在一旁体贴关心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