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远比我想象要漫长的经历,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等待中,黑河度过了最温暖的夏天,学生们开始上学,气候开始快速转凉。
这是我这一辈子当中最无助的一段经历,和当初外婆去接外公一样,我陷入了无边的惶恐中,却又无力去做什么。两个月就这样过去了,没有玄真子的消息,也没有赵不老的消息,什么都没发生,而这是我最不愿看见的状况。
我想外出去寻找,可不知道该去哪里,也怕刚离开就和某些人擦肩错过,那样艰苦的等待就白费了。没人教我该怎么做,柳银‘花’和小翠‘花’依然住在刘瞎子家里,可她们一点都不着急,真的把别人家当自己家过起了日子。
无助让我逐渐变得沉默起来,我变得不爱说话,不和人‘交’流,每天机械的重复着出‘门’等人,回家睡觉……现在的我不修边幅,胡子拉碴,跟盲流差不多,浑身上下透着颓废复古风。
两个月后,黄昏。
结束了一天的等待后,我默默卷起广告纸,准备收摊回家。这里是中国最北部的火车站,每天进出的班次两只手能数的过来,明天早上九点以前,不会再有火车来了,等也无用。
天气已经比较冷了,我把衣服领子竖高,夹着破烂不堪的广告纸在站前广场上游‘荡’,慢慢往家里踱。就在我走到马路边的时候,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了我身边,是赵总家的。
赵总每天都会和我通电话,不过派车来接我,这两个月来还是头一次。
开车的是上次来找我那个年轻人,他从车窗里探出头,神情复杂对我点了下,小声说:“米大师,我们赵总……快不行了,他想见见您。”
自那次相见过后,赵总就把所有资产盘了出去,只留下了那栋大楼,进入了等死状态。他耗费巨资,请来了许多保镖和法师日夜守在身边,听说他甚至还从黑龙江对面请来了一队雇佣兵,把那栋大楼守得水泄不通。
他和我电话聊天的时候,经常会聊着聊着痛哭流涕,这情绪说不清是怕死还是不舍,又或者兼而有之。
我从来都不认为,怕死是胆小的标志,说真的,能活着,谁又愿意死?相较于生前,死后的世界充斥着绝望,并且无法回头,所谓的轮回不过是美好的幻想。而他的情况更特殊,他死了就是真的死了,灵魂会立刻崩溃,连一点残魂都剩不下……
生死对他来说,是格外残酷的字眼,他能坚持到现在,就已经很坚强了。
我点了点头,默默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已经两个月了,我早就不耐烦到极点了,而现在赵总一死,局势必然生变,赵不老一定会再来。我这么想可能有些不厚道,不过,这本就是早晚会来到的结局,而我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也快崩溃了……
我坐在后车厢里,看着窗外的行人灯火不断飞退,已经僵硬了两个月的脑子又开始了思考。我的手里握着电话,几番犹豫后,终究还是没有拨出去。
赵总在家里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赵不老应该也清楚,如果他依然来犯,那肯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不想小翠‘花’跟着涉险。
不一会,车子开到了天和中心大‘门’外,年轻人送我下车后,没有跟进来,也没有把车子开去地下停车场,而是直接开着车子离开。用他的话说,他在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赵总承诺过,这一天到来后,车子就作为报酬归他。
看来,赵总身后无人,早就准备散尽家财了。
我孤零零走进了大楼,两个把‘门’的俄罗斯大汉看了我一眼,就闪身放行,从他们的举止动态来看,身上恐怕都带着枪。
再往里走,电梯、楼梯和各关键点都守着‘精’悍的俄罗斯雇佣兵,由于处在外面看不见的位置,他们全都背着半自动步枪,目光沉着‘阴’冷。这些雇佣兵都曾经是俄罗斯正规军,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身上带着一股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的杀气。
我要到来的消息应该早就散播了出去,除了在进电梯的时候,一个大胡子对我搜了下身外,再也没人为难我。
到了顶层,那个大客厅里坐满了人,除了有零星巡逻的雇佣兵外,大多数都是形‘色’各异的法师,足有好几十。我大致看了下,这些人除了个别‘混’饭吃的骗子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修为,只是很低,面对赵不老那样的人,恐怕起不到多少作用。
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不时看一眼腕表,似乎等的很焦急,看见我来了后,方才松了口气,连忙提着个公事包迎了过来。
“米小经先生是吧?”男人离的老远就对我伸出了手,和我握了下。
这人的举止很有度,或者说很职业,他只和我轻轻一握就收挥了手,自我介绍道:“鄙人——王涵,是赵本胜先生的特聘律师,我受他的委托,全权处理他的……身后事。这里有一份赵先生亲笔签名的遗嘱,由于里面提到了你,趁着赵先生还在,请你过目、确立一下。”
男人边说边从公事包里掏出一沓资料递了过来,我现在哪有心思看这个,随手推开,“不用了,给我看我也看不懂,你说下就是,我得立刻去看看赵总。”
“那也可以。”看见我大步流星走向办公室,王律师跟在我身边,开始解释起遗嘱内容来。其实很简单,赵总现在还余下一千万没有处理,他的意思是,如果我能保证他遗体安好,就付给我五百万作为酬劳,要是能让赵不老“伏法”,则余下的钱全归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就等于‘花’钱让我替他报仇。
我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直白的利‘诱’,不过他所要做的事情和我殊途同归,帮他也就等于帮我,我没理由拒绝。
走进了办公室,我脚下不停,右拐走向赵总起居的地方,他这人以公司为家,就住在这里。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和外面奢华的办公室比起来,这里面显得很普通,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且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活动病‘床’,奄奄一息的赵总正躺在上面,四周围满了各种仪器。
他的状态很奇特,依然是一副年轻俊俏的面孔,肤‘色’光泽红润,可目光却非常浑浊,犹如死鱼的眼睛。
有个‘女’大夫无助的坐在旁边,看见我们进来后,连忙站起来说:“我已经尽力了,可是他的情况很奇怪……”
“没事了,你出去吧。”赵总忽然睁开了眼镜,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挥了挥,那个‘女’大夫犹豫了下,抱着一块记录板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们三人。
律师凑上去,对着赵总小声说:“赵先生,我已经给米先生看过了遗嘱,并无异议。”
赵总闻言竟然笑了,“王律师,我看人很准,米师傅根本就不会看什么遗嘱,你就算是说,他也未必听得进去……”
“哎,是是……”王律师有些尴尬,目光闪烁看了我一眼,退后一步站直,示意我上前。
“我想和米师傅单独待着,你这就回去吧,就按照遗嘱上的办,没什么需要修改的了。”赵总又对着王律师挥了挥手。
王律师显然也不愿待在这里,听见这话连忙点了点头,和我俩分别打了个招呼后,就转身离去,还带上了房‘门’。
我坐在‘女’大夫原来的位置上,双手肘支着‘床’沿,思考起来。
“米师傅,我就要死了,您不怕?”赵总看见我的架势,好奇地问。
听见这话我也笑了,解释道:“不瞒你说,我是一位巫觋,准确说是个鬼巫,对我来说,生死就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赵总默默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屋子里又陷入了沉寂中。
“米师傅。”赵总似乎不愿意就这样在沉默中死去,再次开口说话,“你告诉我,我还有多久能活?”
我点了点头,开眼看了下,他的魂魄已经开始涣散,唯有中枢魄完好保留在了原位,和我事先猜想的完全一样。
“就快了吧。”我淡淡道,也没说具体的时间,其实,他现在的灵魂已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赵总白手起家,能干到现在的位置,的确是个人杰,他听见我的话后稍加思考,立刻苦笑起来,“既然这样,那不如……”
说着说着,赵总的嘴角开始‘抽’搐,似乎正在发狠,他的右手哆哆嗦嗦‘摸’到枕头后,眼睛死死盯着我,咬牙说道:“米师傅,拜托了!”
说完,赵总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猛力一‘抽’,从枕头后‘抽’出一把装着消音器的手枪,顶在了自己太阳‘穴’上,厉声大喝:“答应我,别让那家伙得逞!”
我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来这一手,这家伙果然是个狠人。只可惜他‘弄’错了,中枢魄在胆,就算他自杀了,对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事发突然,我来不及阻止,下意识的对上了他的目光,灵魂开始震颤,阻止他的方法只有一个,立刻把他魇住!
赵总现在已经气若游丝,灵魂虚弱到了极点,我有把握一瞬间就控制住他的思维。
然而,事情远远不像我想象中那样,我的魂力刚透进他的眼睛,一股比我更强大的魂力撞了过来,我被撞得眼前一黑,“噔噔瞪”连退了三步,不等我视线恢复,前方传来一声嘶喊:“不!”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