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温叫了车,在路边树荫下等了几分钟。
上车前,还眨着没缓过来的眼睛认了车牌好几秒,才开了后座门坐了上去。
司机不是个话痨,说了两句正规专业的“欢迎乘车”术语,就安安静静开起了车。
乔温松了口气,往椅背上靠了靠,抬手替自己捏了会儿颈椎,才摸出了包里的手机。
还没主动摁亮,屏幕上就跳出了好几条微信消息。乔温点开,是沈夏和安倾,她们仨的小群。
群名为“谁也甭想耽误姐姐搞钱”的置顶消息那儿,红色的数字还在疯狂跳动。
乔温有些好笑地点进去。
沈夏:【我真的佩服小乔,这年头除了睡觉,能离开手机一小时以上的人,在我眼里,那都是神人。】
安倾:【佩服+1,自拍.jpg,瞧见没?拍戏的空档,不摸一下手机我都难受。】
乔温点开安倾发的小图,是张在片场穿着戏服的自拍。大热的天,里三层外三层的宫装,头套头饰整齐活儿。美是真的美,折腾也是真折腾。
再顺着聊天记录往下翻,才看见沈夏单独艾特她的消息。
沈夏:【@乔温,小乔,你要是还没出发,待会儿就直接去茂邺吧。这个点儿再来我这一块走,怕我们得直接夜宵。】
俩人原先约好,等她替赵思颜拍完,就去《theone》找沈夏。
《theone》创刊十年有余,是沈家江星传媒旗下的时尚类月刊杂志。沈夏大学修的,也是和自家产业相关的专业,大一就被她哥沈辞扔进杂志社早早磋磨。
乔温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稍稍倾身,客气地问了司机一声,“师傅,我在手机上切下路线成么?”
“行啊,没问题。”师傅爽快应下。
“好,谢谢。”乔温柔声笑说,低头给沈夏回了个ok。
司机在车内后视镜里对上乔温的笑眼,忍不住又瞥了一眼。
沈夏一早让她及时改道,还是低估了平城晚高峰的威力。就算是暑假,大家都丝毫没有要搁家里躲一躲的意思。
司机师傅抵着驾驶座的椅背,手指点着方向盘,跟着前前后后上不来下不去的其他车子一块儿,无奈地在高架上挪。
车里没开音乐,也没开广播,师傅实在憋得慌,叹气笑说:“又堵上了啊。”
“啊,”乔温靠着后座刷着新闻,闻言抬头,“不好意思。”
“嘿,”这下轮到师傅不好意思了,“就这点儿,哪儿都堵。您还不知道咱们这儿么。”
乔温笑着点头。
“您是本地人吧?”憋了一路,终于趁着这机会问出了心中疑问。
乔温微怔,顿了两秒,说:“算半个吧,母亲......是江城人。”
“怪不得,”师傅了然,“听口音倒是。”
但说这模样,就忒精巧细致了些。
乔温微翘着唇角点了点头,“嗯。”
也没想着太打扰人家小姑娘,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讲究个什么“社交距离”,“您介意我听会儿广播不?”
“哦,不介意不介意。”乔温赶紧应下。
“好嘞。”司机拧开车载广播,熟练地拨到。然后踩着离合,龟速滑行,蹚在车龙里。
乔温重新靠进椅背,偏头望向窗外。寂然无言,听着平城交通广播那档——叫《一路畅通》的节目。
高架下的平城华灯初上,一片流光碎影。
到了茂邺天地,乔温直接上了沈夏先前订好的餐厅,一家私密性不错的日料店。
穿着和服的服务生,躬身替她拉开木门,可以容纳四人的和式包间里,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生鲜小点。
坐在餐桌前的女孩儿一头齐耳短发,妆容简单精致,弯着一双无需多加勾勒,就眼梢细长的柳叶眼,笑得明媚。
“快快快,赶紧来。”沈夏见乔温脱了鞋进来,屁.股往里挪了挪,示意她坐自己身边,和自己挤一块儿,“饿死了吧。”
乔温边笑边坐过去,背包放到榻榻米的一边,腿搁到下沉式的桌面底下,半真半假道:“还真是饿得不行,资本家也不管饭,白做工。”
“啧啧啧,”沈夏配合得宛如安倾上身,握拳虚捶了一把桌面,演技惊人,“霍狗果然人性泯灭。”
乔温也不反驳,夹了一朵海胆寿司,边笑边吃。的确饿得不行,先垫垫再说。
至于沈夏口中的“霍狗”一词,要追溯起来,还有点年头。
高中那会儿,沈夏就像个养菜人,生怕她被冲进菜园子里的猪给拱了,时不时就要在她耳朵边上嘀咕一句,“你千万别被霍燃那张脸给骗了,他那些传说中的绯闻女友,不是能组桌麻将,那直接就是一副麻将牌。”
那会儿,她还能假装是教室里供暖太足,红着脸小声说:“夏夏你想多了,霍燃哥就把我当小孩儿而已。”
她没说谎。至少在大一她回家的那个晚上之前,霍燃从没把她当成过一个“女人”看待。
只是,沈夏说得再多,她还是心甘情愿地跳了进去。
她和霍燃这两年的这点关系,长眼睛的人大概都看得懂。只是没人会来她面前说。
当时,只有沈夏特实诚特严肃地问过她,“你是不是和霍燃好了?”
乔温不知道这个“好”,该怎么定义。霍燃从没说过,他们俩这算是什么关系。她更不敢问,但也不想骗沈夏。
沈夏看着连耳朵尖儿都红得烫手,一脸“我在组织语言”的乔温,捏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行了,我明白了。”
然后,忿忿总结道:“这狗男人,居然连窝边兔都吃。”
“......”乔温属兔。
从此以后,只要是她们单独在一块儿,霍燃在沈夏口中,就没和狗分开过。手拉着手,紧密相连,谁也拆散不了他们。
餐食陆续上,沈夏凑过去,嗅了嗅乔温,“小乔,你这香味真的好闻。”
看着乔温如今什么也没戴的空空手腕儿,沈夏又撇撇嘴,“你要说霍燃对你不好吧,好像也不是。”
乔温身上这香味,是霍燃那货专程叫人替她特调的。只此一家,绝无仅有。
从香水到泡澡的精油,从沐浴露到洗发水,一应备全,就差让她直接吃了。
就因为乔温喜欢橙花的香味。
可要说他对乔温好吧,明明俩人早就是那关系了,那狗男人却从来不承认。
连在他们这些人面前,都不承认!连她每每想起,都拳头发硬。
乔温笑意微敛,垂了眼睫,未置可否,“大概他有钱没处花吧。”
“那倒也是。”沈夏觉得这话不假,应得十分顺嘴。
乔温:“......”
“小乔。”沈夏换话题的速度,就像三岁孩子的注意力,你绝对跟不上她的思路,比如现在。
“嗯?”闻见女孩子越凑越近的香气,乔温偏头看她。
“嘿嘿。”沈夏笑得颇为暧.昧。
“......”乔温暗呼不妙。
“你别说了喝饮料吧”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沈夏贼兮兮地开口,“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乔温不明所以,眨眨眼睫,实事求是,“很优秀啊。”
“是吧?”沈夏对着她挑了挑眉,一脸“你好好听我给你分析”的正经样儿,抬手,用拇指和食指紧紧捏在一块儿比划了一下,“虽然身家和霍燃比,差了这么一点儿。但是脾气和霍燃比起来,那可是好太多了吧?而且长得也很帅啊!”
乔温抿抿唇,一脸“所以呢”地看着她。
“所以你要不和我哥好吧!”沈夏猛地一拍大腿。
“咳咳......”乔温庆幸自己刚没喝饮料,只是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两声。掩唇咳完,重新抬头,一脸“您没事儿吧”地看着沈夏。
“我说真的呢,你考虑考虑啊。”沈夏搓了搓被自己拍红的大腿,“这样咱俩就是一家人了,多好。我这小姑子,以后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啊。”
乔温被她绕笑了,“不是,就你哥和霍燃的关系,就算我不和霍燃好了,也不能和他啊。”
“这有什么!”沈夏眼睛都亮了,“好兄弟为了你争风吃醋反目成仇大打出手,卧槽,想想就刺激!”
“......”乔温真的服了,抬手拍了拍她的肩,笃定道,“最近,换了网站看小说吧?”
“......?”沈夏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你以前做梦,不是这种风格的。”乔温认真道。
“嘶——等一下!”沈夏没管她的调侃,眼睛突然一瞪,双眼皮都睁宽了不少。
接着,用一副“我知道这么多不会被灭口吧”的震撼表情,仿佛盲生发现了华点,贴过去,凑着乔温小声道:“他不会是心理变.态,就喜欢玩儿骨.科吧?!”
“......”小手一抖,筷子尖尖上的鳗鱼苗吧唧一声,壮烈牺牲。乔温再次缓缓偏头,极其无语地看着她,真心实意地劝解道,“你还是,回晋江看小说吧。”
沈辞过两天生日,一早和这帮人约了局,霍燃和乔温都会去。俩人吃完饭,沈夏拉着乔温一块儿,帮忙给她亲哥挑礼物。
沈夏是实打实被宠着长大的小公主,随性,有些小骄纵,爱做梦,对朋友格外仗义。
小时候,她也没少和沈辞玩儿潜伏。总觉得自家哥哥太装逼,看不起自己,时不时就要在父母面前吿个状,说自己被欺负了。看着沈辞站着挨训,气得冷眼看她,小姑娘就开心得可以多吃一碗白米饭。
倒是越长大,俩人感情越好。尤其是前些年沈辞在国外念书,沈夏惦记得不行,国际直邮给她哥打包送去了一整箱老干妈,让他出门在外,千万别亏待自己。配着白饭,牢记家乡的味道。
乔温很羡慕她这样的性子,也喜欢她这样的性子。至少让她知道,这世上也是有女孩子可以活得这么恣意潇洒的。
买完礼物,沈夏送她回去的路上,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等着拐上高架。
“对了小乔,”沈夏问她,“那你这个暑假,还要接活吗?”
俩人开学都要升大四,课已经不多,除了准备毕设,就是实习。
乔温想了想,“暂时不了吧。”
“狗男人不让啊?”沈夏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脱口而出。
乔温垂睫,顿了会儿,“嗯。”
就连今天让她替赵思颜拍照,大概也算是霍燃对她的“惩罚”吧。你那么喜欢干活,就让你干个够呗。
沈夏扯着嘴角嗤了一声,“他这是真准备把你养家里,什么都不让你干啊?”
大一那会儿的暑假,她拉着乔温一块儿考驾照。乔温科目一都过了,结果,被霍燃知道,愣是让她回去,不许考。
沈夏捏了捏方向盘,又想骂一句狗男人了。
车载音响里正放着一首轻摇滚,好多年以前的一首流行歌,“我知道我的脾气不是很好,我知道我还是一样爱着你,是否我们都想要自由,到底谁会先说再见。”
明明是这样的词,唱得倒是着实欢快。
乔温听着,笑了笑,“有钱没处花吧。”
车厢里光线暗,沈夏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越想越气,气得拍了一把方向盘,“亏你先前还接了活替他买生日礼物!”
车喇叭biu一声响,吓得前面等红绿灯的哥们儿,以为自己低头看手机误了绿灯,差点一脚油门下去就是6分。
看着前面那辆现代往前挪了半寸又是一个急刹,乔温靠着副驾的车窗玻璃笑得不行,叮嘱道:“好好开车。”
沈夏吐了吐舌头,对着前车闪了两下灯以示歉意。
然后转头对着乔温,耳提面命,“今年中秋节,你什么也别给他送啊,惯得他。”
“嗯。”乔温好笑地抿着唇,后脑勺抵着车玻璃一个劲儿地点头。
“正经人谁中秋节过生日啊,就得让他人月两不圆。”沈夏没头没脑地念完这句,决定这一路都闭口不再谈霍燃。
这狗玩意儿太让人情绪激动了啊,还好她驾照考得早,不然就这情绪起伏,科目二都过不了。
车子又重新开了出去,乔温靠着副驾的玻璃,没有起身,只是侧了侧脸,偏了视线。
窗外夜晚的平城,这个点,路上的车子还是不少。高架林立,光怪陆离。整个城市,像被一张巨型的网罩住,又割裂。
乔温想起来,她送给霍燃真正算是有“价值”的礼物,大概就是俩人“在一起”之后,霍燃那年的生日送的。
一对铂金的袖扣。
父亲的那笔补偿金她没想过要动。高中三年,吃穿用度,花的也是霍燃的钱。用他的钱借花献佛,似乎也毫无意义。
那会儿,像她这样初进校园没有名气的小摄影师——或许连摄影师都算不上,遍地都是。
能接的也就只是些最普通的散活儿,乔温却是乐此不疲。
她小心地接着每一份能拿到报酬的拍摄工作。攒了一整年。
高中那会儿,她也给霍燃送过所谓的“礼物”。这一回,却是她觉得“拿得出手的”,配得上他的东西。
那天,霍燃收到礼物时的表情,说的每一个字,她可能一辈子都记得。也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理解不了。
见着礼物起初的怔愣后,霍燃唇角勾起一惯的淡嘲,轻嗤道:“周末叫你回家不回,就为了这?”
黑色丝绒小盒子里的那对袖扣,闪着银白色的光,捏在霍燃手里,刺得乔温眼睛生疼。
“霍燃哥,”乔温有些懵,轻声叫他,急着想解释,“这......这不是很便宜的东西,我是在......”
霍燃垂睫看她,居高临下,没心没肺似的笑,屈指捏了捏她的脸,打断了她的话,“以后别再干这种蠢事。”
接着,看都没看,指节一翻,那点刺眼的光,就跟着收进了盒子里。
小盒子啪嗒一声阖上的声响,如有实质,敲在她心上一样。
再后来,她从没见他用过那对袖扣。
也是,对霍燃来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用过。她自以为还算拿得出手的东西,对他来说,大概就和她今天身上这件廉价的白t一样,没什么区别吧。
乔温想笑。
车子不知何时进了一段隧道,车窗外的光线渐暗。车玻璃像面涂了黑底的镜子,反着暗光。
乔温这才看见镜子里的女孩儿,唇角勾着的弧度,有点泛苦。
眼眶有些发酸发胀,乔温干脆阖上了眼睫,不再看她。
沈夏余光瞥见靠着车窗睡着的乔温,轻手轻脚切了首英文慢歌,摁低了音量。又把空调的冷风,调小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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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呜~~抱住女鹅,妈妈后面帮你报、仇!(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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