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招数使遍之后,拂瑶终得出一个结论,此妖孽软硬不吃,且心思极度难以琢磨,非常人能够与之匹敌。
所以她决意不再费力折腾,先凝神好好寻思一下逃跑之术方为上策。
经过两日的留意观察,她发现此洞穴偌大异常,仅是房间就有大大小小二十余间,除了之前那间美图屋的绝世画作令人叹为观止外,她目前所在的这间藏宝屋也丝毫不亚于琉鸢的天机阁,奇珍异宝更是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魇月除了布下结界不允许她离开外,别的倒是完全由着她的性子,丝毫不加干扰。
于是她这两日就一直独坐在这间屋中浏览着各式宝物,寻思着说不定真能被她找到什么有用的法宝,好逃出升天。
不过效用显然不佳,这里奇珍异宝虽多,但要寻得真正能一瞬间放倒那妖孽的法宝终究是难度甚大。
老实说,她原本是颇有些忌惮他的,上次在溪涧边瞧见他灭了那狐妖的元神,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觉得他委实喜怒无常,完全料不到他下一刻是什么心思。
再来他的法力甚高,深不可测,她也确实知道硬来是行不通的,是以之前虽无所不用其极,但说话仍一直是揣摩着他的心思来的。
可后来她才逐渐觉察到,他对她实实是好得有些过分,就好像新得来一件新鲜玩意儿,委实是喜欢得紧,是以尺度越放越宽,只要他对这个玩意儿还有兴趣,她想要什么或是想干什么都会任她予取予求。
就连她故意打碎这里的一副看起来价值连城珊瑚玉石雕,他也仅是莞尔一笑,悠然道,“夫人若是不喜欢,这屋子里的东西尽管摔便是。”
可拂瑶也深知这并非什么好事,如今他是对她是尚有兴趣,所以对她无比纵容,若是日后厌了腻了,想必下场并不比那狐妖好得了多少。但她身上的伤害未完全复原,要硬冲出结界是不可能的,且会伤及身上的伤口,届时要救出玄夙……岂不是更难?
瘦削玲珑的月白色身躯蹲坐在地上,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象是正陷入沉思中,漂亮的秀眉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终她微微叹了口气,还是暂且按兵不动吧,起码此刻他还不会对她怎么样,而且她也需要他的灵力为她疗伤,待到过几日她的伤完全无碍后,再另寻它法。
“夫人好兴致,终于决定不再折腾了么?”一张妩媚精致的脸庞顿时跃入眼帘。
拂瑶抬眸,这家伙当真是神出鬼没,嘴上却很客气道:“哪里哪里,我之前不过是在尝试说服你罢了,不过几番努力无效,只是白白耗费了心神,实在无需再继续。”
魇月眼中布着些许幽深,似在揣测她话中真假,“喔?”
“自然是,不然我还能如何?”拂瑶目色澄澈地回望着他,看起来倒是十足十的坦诚。
只是他太清楚她滑溜地跟个狐狸似的,若是这么快便放弃逃之夭夭这事倒真是奇了。
却并不说穿,只是定定地望着她淡笑着说了句,“夫人有如此觉悟,本王倒真是欣慰得很。”
“过奖过奖。”
魇月见她手上正拿着一个青铜杯,笑问:“夫人对此物感兴趣?”
拂瑶垂眸看到自己手中确实握着一只杯子,这才想起适才在一大堆珠宝中瞥见这么一只并不甚起眼之物,就随意拿起一观,不过委实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这是什么?”
魇月躺在玉椅上,微微抬眼,“此乃丰神杯,可装万顷水。”
“咦,如此神奇?可以把四海之水都装起来么?”拂瑶的眼瞳倏地晶亮闪烁,嘴角微微翘起。
“这我倒是没试过,夫人若是想试,又有何难?待我们成亲之后,我便带你到东海一试。”
拂瑶把杯子放下来,略略摇摇头,“这倒不必,我可不想四海龙王道天帝那边去告我一状。”虽然她很想把西海的水放干,好好报一下当日凤卿换酒之仇。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之笑,不屑道:“夫人无需畏惧,再大的罪过,我会替你顶着,天帝能耐我何?”
拂瑶闻言,眉心微蹙,这话……仿若在哪里听过?胸口又蓦地涌上一股的促痛。
拂瑶略微顿了一下,待心口疼痛感渐渐平复后缓缓抬眼,盯了他半晌后终是问出:“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夫人尽管说。”他纯黑的宽袖长袍外罩着一件纯金滚边深紫纱袍,勾勒出修长瘦削的身材,墨黑的眸子里面一片平静祥和,看起来心情颇好。
拂瑶暗忖了下,不想绕弯子了,琉璃般淡褐色的眼眸直视他,“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对我如此纵容?若是以你的脾气秉性,即便是觉得新鲜,该也是腻了,可你如今丝毫没有厌烦的前兆,莫非你真的喜欢上我了么?”
见他脸色瞬间阴鸷下来,拂瑶唇边骤然绽出一缕浅笑,“其实你喜不喜欢我这并不打紧,你也可以不必回答我,可是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你是想要我的人,或是想要我的心?”
他微微挑眉,定定地凝睇她半晌后问,“夫人以为呢?”
“我不会听心,并不知道你是何想法,不过你若是仅想要我的人,那委实是很容易之事,你把我困在这儿也确实是个法子。不过我私以为若只是想要我的身子,不过都是女子而已,我诚然觉得自己和那些狐妖艳鬼并无甚区别,如要细究的话……”
拂瑶微微一顿,垂眸扫过自己略显平坦的胸前,实话实说道,“……或许还比不得她们好。”一比便知自己和她们确实不是一个段数的,对于自己的不足,她向来勇于正视。
他戏谑的眸光漫不经心得掠过她的胸前,放声大笑说:“夫人倒是很诚实,那若是要心呢?当如何?”
拂瑶微怔片刻后,轻轻一叹,“那你着实是找错人了。”
“喔?”魇月仅是挑起狭长上扬的凤眼望向她。
“因为我觉得自己……”拂瑶淡淡的眸光霎时染上一层化不开的浓雾,“早已无心。”
他的脸色瞬间有些晦暗难辨,不过却并未开腔,只是安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昨日我说心系夜渊上仙,想必你已知道并非是实话。你会听心,该知道我的想法你虽能觉察,但心底深处却好似有一汪很深很沉的深潭,许是连你亦无法探知分毫,不知我说的可对?”拂瑶望向他,见他眼中光芒有一瞬间的明灭不定,便知自己已然猜中。
她继续平静地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那个角落是你甚至连我自己,都无法到达的地方,让我有时甚至觉得也许自己并非自己……这个说法挺奇怪的是么?诚然我也觉得有些荒谬,但心底却一直有个非常奇怪的感觉,也许是我遗落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许是今生,也可能是前世,总之那对我来说定然是很重要,可惜我不知道是什么……”
拂瑶微蹙着眉,眼眸中有些许幽深渺远,“我近来一直在试着寻到它,可是……越是寻找就越觉得像是迷雾一般,仿佛有,又仿若无,我想这便是我六千年来心如止水的缘由。”
她转眸凝睇向他,“所以,即便是过了千千万万年,我的心亦是没有知觉的。我身在灵霄宫,便注定此生与你是不同的,有太多重要之事需我去做,你如今只是觉得我有趣罢了,时日一久也定会觉得厌烦的。倘若你如今真的不想杀我,不如就放我离开,日后若是有缘再见,我定然会还你今日之恩,你说可好?”
魇月慵懒地半躺在琥珀色的剔透玉椅之上,夜明珠的光辉泄在他修长的身躯之上,眼眸中亦是如星光般璀璨夺目。他手支着下颌,枕在椅栏上静默地望了她半晌后,殷红的薄唇旁倏地勾起一抹笑。
并非他惯常的妩媚勾魂之笑,却比妩媚更加妖冶,也非他偶尔的慵懒不羁之色,却比慵懒更加魅惑,非浓非淡,似有似无,倒叫拂瑶有片刻的怔忪,看不真切起来。
“夫人,”他轻柔低磁的嗓音如湖中波光点点划散开,“若是以前我仅是觉得你乃有趣之人,是人或是心留在此地,我并不在乎,可如今我倒是真有些迷惑,我为何独独容你到如斯地步?”
他微微一顿,“不过来日方长,日子一久我们便都知道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到底是一时新鲜亦或是千秋万代,你说呢?”
拂瑶敛了敛眸,注视着他灼灼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你是当真的么?”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温柔地凝视着她半晌,缓缓点头,“自是当真,你此刻仅是无心,我们自有千万年可以耗,但若是今日我放你离去……”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或许我们即便是来日方长都无机会,你说我能放你走么?”
拂瑶看了他半晌后,沉默不语,眸底更添了一抹怅然,这……算是桃花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