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瑶自然是知道小狐年纪尚小,许是对‘鹣鲽情深’这词也是一知半解,不过这词却听得她心上蓦地涌起一阵极其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
想了半晌,拂瑶还是决定解释一番:“小狐,这词不是这样用的,这是形容男女之间,需一男一女才行,就譬如……譬如你爹爹和你娘亲一般,可是我和师父之间便不能这样用了。”
拂瑶嘴上虽是如是说,心中却觉察到自己许是说错了,其实两男之间……或许也是适用的,想那黑髅魔和他那断袖徒儿之间亦是如此,不过却也懒得纠正,毕竟还是单纯稚童,还是不要了解这么多乱七糟八之事为好。
“为什么?”小狐心中疑惑得很,“拂瑶姐姐和神仙哥哥不也是一男一女么?”
“这个……虽是一男一女,不过我们是师徒,就是师父和徒弟,懂么?”拂瑶有些词穷了。
“为何师父和徒弟便不行?”小狐咳了一声后,便一本正经地装着大人说话的模样来,“拂瑶姐姐,虽然我们年级尚小,不过听过不少白狐仙子讲的情爱故事,尤其是象是师徒、父女、兄妹之间的凄美情爱更是不乏少数,所以‘情’这回事我们多少是懂得一些的,我以为越是这样,便越能体现情爱的珍贵之处。”
师徒、父女、兄妹?拂瑶愣愣地望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小狐,震惊得很,莫非……白狐仙子平素讲的全是这类故事么?委实是惊世骇俗啊。
辰婉见拂瑶怔住,以为她不信,连忙补充说:“嗯,白狐仙子说我们需多了解些凄惨的情爱故事,是以自己日后若是弥足深陷,也好有个准备,八九不离十也是那些个凄惨下场。”
拂瑶闻言,嘴角略略抽搐,这是自然,如师徒、父女、兄妹这类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要说这白狐仙子列举的前车之鉴委实是……很有深度啊。
但拂瑶想着当解释的还是需解释清楚,但思索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只得说:“其实我和师父之间,尚且和你们说的那些故事并不相同,总而言之,我们纯粹得很,纯粹得很,你们明白么?”
小狐疑惑地坐在床榻旁,两只手杵着下巴摇晃着脑袋,完全呈蹙眉苦思状,辰婉和闵月亦是坐在一旁,两两对视无解。三人怎么也想不明白拂瑶口中的‘纯粹’是何意?莫非白狐仙子说的故事便不纯粹了么?
拂瑶不禁在心中暗叹了口气,这也怪不得她们,只能说白狐仙子的故事太过惊世骇俗,约摸在她们脑海里,有关情爱之事,便全是与师徒、父女、兄妹相关的了。
小狐苦思无解,终是决定不再自寻烦恼,“拂瑶姐姐,我还是不懂,不过在白狐仙子讲的所有故事中,我听过最喜欢、最深刻的一个便是讲的一对师徒,真的很动人。”她忽地亮眼放光,站起身来,“不如拂瑶姐姐明日到我们狐仙洞来吧,我让白狐仙子说给你听如何?”
“是呀,拂瑶姐姐来吧,你如今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明日到我们狐仙洞来玩。”闵月说。
“嗯,嗯,我母亲会做很多好吃的菜,拂瑶姐姐你来吧。”辰婉也极力劝道。
拂瑶见她们如此热情,便点头应许了下来。三姐妹见她答应,高兴得不得了,当下就兴奋地跑回去,要她们母亲提前准备膳食。
拂瑶望着她们的背影,不禁莞尔一笑,一点点小事竟如此高兴,真是孩童啊。拿过桌上的木盒,她从卧榻之上起身,便朝夜渊的房间走去。
刚要敲门,就听到一阵几不可闻的细微喘气声,她手下的动作一顿,心瞬间有些发紧,随后轻轻地把门拨开一条缝儿,顺着缝隙看进去。只见夜渊在床榻上闭眸打坐,额上尽是细密的汗珠,脸色已苍白如纸。
拂瑶一时有些呆住,怔了片刻后,再也顾不得许多,推开门后,便飞快掠到夜渊面前,“师父你怎么了?是蛇毒发作了么?”早该知道那蛇毒非同一般厉害,当时说什么也不应该让师父帮她吸去那蛇毒的。
夜渊此刻体内如火在焚般灼痛难忍,但是怕拂瑶过多担心,只能生生压住,语气如寻常一样淡然道:“我无碍,你无需担心。”
拂瑶跪在地上,自责难当,“都是我的错,若不是蛇毒发作,师父会如此?”
“不管你的事,我本就有个劫数,如今发作,自然是有些疼痛难忍,一会儿便过去了,你且起来。”夜渊想扶起她,但他此刻全身已经无一丝力气,怕她看出来,终究没伸出手去扶她。
拂瑶心里极不好受,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夜渊叹了口气后,便艰难地移动了下身子,要扶她起来。
“师父别动,我这就起来。”拂瑶见他欲连忙起身,坐在他旁边,立即握住他寒凉如冰的手,“师父,我为你输灵力,你放心,一会便会好的。”
她刚要往他身上输真气,却被夜渊按住,“瑶儿,即便你往我体内输灵力也是惘然,这并非蛇毒,蛇毒只是催生了我的劫数提前发作而已。”
拂瑶突然想起之前紫薇说过他身上确有劫数之类,当下有些慌张,连忙问:“那如何是好?疼痛过后便会好么?还是会……”
“疼痛发作过后便会好,不会伤及性命。”
“真的吗?师父没有骗我?”上次师父就说不会有事,如今却……拂瑶有些不信。
夜渊脸色虽苍白,但嘴角还是扯出一抹淡笑来,“师父身为上仙,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劫数都度不过么?”
拂瑶想了想,脸色这才略略和缓下来。“师父还疼么?”
他的手依旧冰凉透骨,她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这个丹药是大长老以前给我的,兴许可以止疼,即便不管用,也是对身体无害的。”
她给夜渊倒了一杯水,喂他服下。“那师父继续打坐调理,我即刻就抚沥素之琴,琴音应该也有镇痛的疗效。”
“嗯。”夜渊应许。
半日后,拂瑶见夜渊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心中紧绷的弦这才放松了些。她敛了琴音,走到夜渊面前,“师父感觉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夜渊睁开眼睛,目光忽地定在她的手上,眸光顿时黯了几分,“刚才弹琴时弄伤的么?”
拂瑶倏地把手缩到了背后,笑盈盈道,“连小伤都算不上,师父不必担忧。”
“过来,我看看。”
拂瑶一直觉得师父的声音虽然很淡很轻,也不甚威严,但却有种蛊惑人心的法力,让她常常不自觉间就会自然而然地听他的话,就好像……是一种长久而成的习惯一般。就如同此刻一样,她径直就走了过去,伸出两只素白的手,每根指头上几乎全是红红的血泡。
夜渊细细地端着她的手凝视了半晌,语气中似带着些责备般地喟叹道:“你怎么总是弄伤自己?”
他在床头取出一瓶药膏,轻轻为她上药。他白皙的手指抹着黑褐的药膏,一点一点地涂在她的红肿起泡的指头上,动作和缓而轻柔,就象是手中握着的是一个珍贵的玉器,生怕一不小心就捏碎了,每个动作都很小心。
微凉的感觉透过指尖传来,疼痛的感觉减轻了许多,拂瑶微微垂着首,看着夜渊给她上药,忽地想到今日小狐说的话,脸又腾地烫了起来。怎能被小狐传染了,师父是好心为她上药,她怎能胡思乱想?委实是罪过!罪过!
“涂了药,还有刚才那么疼么?”夜渊抬眸问。
拂瑶扯过神来后,连忙缩回手去,虽然她向来不拘小节惯了,但男女有别的道理还是懂的,师父之前虽为她吸过毒,不过那时乃是在紧要关头……“不疼了,谢谢师父。”
夜渊察觉到她的动作,眼底有丝几不可察的痛楚猝然闪过,片刻后又扯出一个笑,终是说:“你还需好好休息,再不可这么耗损心力了。”这不就是他要的么?为何看到她当真如此,心却还是……
拂瑶一直想着他的伤势,并未留意到夜渊的神情,“那师父呢?今日之后疼痛还会发作么?”
“不会。”
拂瑶虽觉得师父说得未必是实话,不过只要他无性命之虞,倒始终是不幸中的万幸。况且他也说得很有道理,他乃仙界唯一的一个上仙,怎会如此轻易就被一个劫数击垮?如今只求疼痛能够减轻些,师父也能少受了苦。
“对了,师父你饿了吧?这里有小狐带来的一些点心,味道甚是好吃,你先吃些垫着肚子,我一会儿去熬些粥来。”
夜渊淡淡地说:“你手伤未愈,怎么能熬粥?别说这里有点心,即便是没有,我也是无碍的,你也下去休息片刻吧。”
拂瑶这才想起师父是喝仙露也可饱腹的。“嗯,好,那师父吃完先休息一会儿,如有任何不适定要告诉我。”
夜渊略略颔首后,又闭上眼睛静修。
拂瑶掩门出去,独自一人坐在房内的窗台前。就这样怔怔地忘了窗外的樱花树半晌,她忽地垂眸瞥向桌上的画轴,在心中暗叹了口气,师父对她委实是太好了,但她却帮不了他什么。
拂瑶眼底划过一丝黯然,拿过画轴,小心翼翼地缓缓打开,望着里面栩栩如生的人儿,在心中默默地想,但愿师父快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