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桨驱舟,入眼夜色撩人。鸟栖鱼不动,月照夜江深。
“韩将军为何会划船?南疆,不是漫天飞舞的黄沙吗?”
“我曾在扬子江流域带兵作战,自然要学会的。”
南疆,当真是好远的地方。
韩明哲接着说道,“南疆地处偏远,是远不及临安与圣京昌盛。但也并非终日黄沙漫天,绿洲之地可休闲纳凉。”
西向沙漠,三面环山,晟国最干旱的地区,却还有一片绿洲在夹缝中让人生存。
“将军在南疆呆了几年?”
“九年,南疆是我的故乡。”
“如今,可是思乡心切?”
已是十几年没回去了,韩明哲怎会不思念。
“是该抽出时间回去一趟了,只是眼下朝中政局动荡,走不开。”
为徐绍宸卖命的人,怎么都是这般忠心耿耿,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好下场。
“太子妃,该回去了,殿下会担心的。”
及夜风清月皎,夜晚河边的秋风吹过,增添了几分萧瑟。
“今夜月色这般好,为何要回去?”
即便是被韩明哲找到了,许重熙也不愿意回去。回去?回去做甚?
若徐绍宸不回来还好,回来的话,那脂粉气怕是能熏死她。
“殿下若是发现太子妃不在,怕是会着急。”
东宫主母一声不吭的消失了,还甩掉了暗卫,徐绍宸怕是能急死。
“临安美女如云,想必殿下已经醉倒在美人怀了,今日应当也不会回去。”
韩明哲几度欲言又止,他想替徐绍宸解释。
想告诉许重熙,太子殿下去满春楼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有要事在身?
却终是没开得了这个口,沉默着一言不发。
为何要说呢?有必要说吗?
无情最是帝王家,皇家本就不适合许重熙这样真性情的女子。
她本该是护国将军韩夫人,本该是他的妻。
若不是那些阴差阳错,他已经有了家室,甚至可能有了孩子。
若是许重熙当初能嫁给他,他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明眸微动,朱唇轻启,“回到最初上船的码头吧,我想去别的地方走走。”
“太子妃想去哪?”
韩明哲这话又是逾矩了,太子妃要去哪里,怎么轮得到他去过问。
“我想去西湖,都快离开临安了,却还没来得及,看长桥。”
“臣愿护送太子妃前去。”
“韩将军,你是怕我跑了吗?”
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
“臣怕王妃,一人游西湖孤单。”
韩明哲此言有些暧昧不清,许重熙也没有过多言语,默认同意了。
历史记载,宋代钱湖门外,水口甚阔,有桥横截湖面,桥分三门,有亭临之,长亘里许,壮丽特甚,是为长桥。长桥沿湖延伸,九曲十八盘。
那时候的长桥,可足足有一里之长。
后来,《西湖游览志》又记载:长桥颇短,而以长名者。
今日来游,长桥果真像《西湖游览志》里记载的那样,确实不长。
“听当地人说,梁山伯与祝英台二人,因不忍分别,在这桥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十八趟。”
苦命鸳鸯的故事,向来都能赚人眼泪。
“没想到,同我共走长桥的人,居然是韩将军。”
许重熙倒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感慨一下罢了。
韩明哲却突然顿了脚步,停留在原地,乱了心跳,呆呆凝视着许重熙的背影。
“臣,三生有幸。”
“韩将军,此话,说不得。”
她为太子妃,又不是未出阁的女子。
不管怎么说,这话都是不合适的。
“其实,我曾问过许史官,许家的女儿,必须有一个要嫁到皇室吗?”
“我阿爹?”许重熙诧异回头,“我阿爹是怎么说的?”
“许史官说,他不希望自己任何一个女儿嫁到皇室,若是非要嫁一个,最不希望嫁的人,是你。”
眼圈微微一红,指尖发颤,喉咙发紧。
垂首不语,再抬头时,已经热泪盈眶。
是啊,她阿爹比任何人都知道,她不适合嫁到皇室。
可偏偏,又是她阿爹为她求来了荣轩王王妃的身份。
总是说不通的,可阿爹终是不肯同她说是为何,她也不想再问了。
阿爹只是说,多问无益,顾好当下便可。
“主儿!主儿!”
突然有人喊她,是烛影的声音,许重熙又下意识的回过身来。
循声望去,着一袭深蓝缎衫的男子,阴沉着脸,深邃眼眸中透漏着冷厉,嘴角一丝挂着冷笑,一动不动的站在不远处西湖岸边上。
许重熙突然就理解了,为何圣京城中有传闻称:九皇子徐绍宸,有天生帝王之相。
举手投足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单单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不寒而栗。
徐绍宸身后,是所有随储君下江南的将士。
手持长剑,无半点情绪。
原来,竟劳师动众的带了这么多人来找她。
也是突然之间,就有了要逃走的心思,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逃?又能去哪里呢?母家在圣京城,她又能去哪里。
走下长桥,认命一般朝着徐绍宸走去。
没走几步,身侧路过一人竟然从袖口掏出匕首,直直划向了许重熙脖颈。
“太子妃,小心!”
身后的韩明哲高声提醒道,徐绍宸看见后也是心头一惊。
几乎是瞬间,两人都向许重熙跑去。
可是已是来不及了,匕首划过许重熙脖颈,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顷刻间,鲜血直流。
许重熙瞪大了眼睛,慌乱不止,躲闪不及,脚下一歪,身子一倾,便落入了湖中。
血溶于水,随着许重熙坠落在西湖里,鲜血也在水中扩散开来。
浅红色绽放,扩散后消失,与水融为一体。
“殿下,您不能去,您不会水呀!”
“给孤闪开!”
吴量忙阻止着,可是徐绍宸还是拼了命的往许重熙落水的地方跑去。
好在韩明哲离得近,又习水性,跳入水中后,没费多少时候,便将许重熙救了上来。
“太子妃,太子妃。”
许重熙已经有些眼神涣散,实在是没力气应韩明哲的话,眼皮更是抬不起来。
徐绍宸率着众人赶到许重熙身边时,许重熙已经因为骤然落水后的惶恐惊悸,昏了过去。
将人抱起来,直奔医馆。
郎中诊过,只说水呛入肺,又因湖水冬日冰冷,寒风凛冽,着了凉,染了风寒。
至于这脖颈的刀伤,伤口不深,没有伤到要害,上些药便好了。
虽说眼下也并无大碍,但需好好调养着,以免落下病根,变成肺痨。风寒之症,可忽视不得。
风寒客于人,使人毫毛毕直,皮肤闭而为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