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绝无可能,不可能是雨溪,”林清清想站起来,却双腿发软,又跌坐回软椅中去。
各色眼光从四面八方直射向她,似一张网越收越紧,她想要分辨、想要解释,但胸前沉闷,字不成句。
“小姐,救救奴婢…”雨溪还没喊完,王忠明已经接了指示,将她嘴巴堵上,拖了下去,“姑娘你还是到慎刑司在仔细说罢。”
段昭凌阴沉的声音响起,“都退下。”
那声音如暴风雨前压城的黑云,闻之胆寒,听之怒极,林清清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深陷泥足不能自拔。
碧梧殿内室,三人独对,林清清鬓发微乱,跪在地上。
“陛下,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臣妾是冤枉的。”林清清紧咬住嘴唇。
段昭凌望着她低垂的身子,这么多年一直温婉顺从的女子,竟会做出此等阴毒之事,比之那些争宠的女人,更教他痛心十倍。
更何况,她还顶着一张如斯肖似皇后的脸。
“所有证据都指向你,朕倒要看是谁能如此冤枉了你去!错到临头竟然还不知悔改,朕这么多年真是错看了人,枉费了你这张好皮相…”段昭凌走过去,扳起她的脸,失望、愤怒交织,林清清不敢与他对视,他们从一开始,便是不对等的。
皇上宠爱的始终不是她这个人,而是这张脸罢了…
忽而背后一声低呼,苏嫣伏在榻上,猩红的血丝顺着嘴角流下,她眉眼哀怨,轻声道,“林姐姐,你我十几年姐妹情谊,我不知做错了甚么,惹得你如此恨我,必要除之而后快,”段昭凌连忙传太医,却被苏嫣拦住,“今日不论是谁要害我,我都不会这样难过,但为何偏偏是你…是我信赖如亲人一般的好姐姐!”
林清清突然笑出声来,上前扯住她的裙摆,“苏嫣你血口喷人,心如蛇蝎,陛下还不是被你迷惑了!”
段昭凌一把将她推开,清脆地巴掌落在她右颊之上,震地她钗环散落,“你住口,朕不想再听你狡辩。”
“虎毒尚不食子,安乐还躺在里面昏迷不醒,你怎么还有心思狡辩…进宫时你曾说陛下待你好,是因为你和已故的皇后娘娘十分肖似,但皇后娘娘怎会有你这样狠毒!”
这一席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皇后这两个字精准地刺进段昭凌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其实,若林清清肯认错,他是存了几分饶了她的念想。但此刻,联想到林清清的所作所为,便觉得她那张脸教他厌恶地无法忍受,一眼也不想再看。
“皇后娘娘…呵呵…”林清清的侧脸隐在阴影里,她目光呆滞。
方才皇上那一巴掌,已将她所有念想都尽数打碎,这一下,她就知道,往昔的情分不过是薄如纸、淡如烟,根本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在这个男人心中,仍逃不过一个蘀代品的宿命!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无话可说…”她再一次开口,“我欠你的,都还清了,但安乐,她还只是个孩子!”
段昭凌冷冷道,“你还知道安乐是个孩子,她的生母显些要了她的命!”
“陛下,当您在臣妾宫里歇息时,梦中却时时唤着嫣儿的名字,这又是为何?”林清清抬眸紧紧盯着他。
段昭凌脸色骤变,就连苏嫣闻言也是一愣,蓦地望向他。
再一转念,心中便已清明了大半。
彼嫣儿非此嫣儿。
段昭凌背过身去,似是逃避一般,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此时的样子,只因为在心中,那些深深的过往和如今的宠爱,反反复复纠葛在一起。
他始终不能面对,那桩令他后悔愧疚一生的错误。
“禁足瑶莲殿,安乐交由贵妃照顾,”他声音里却多了一丝沙哑,“这已是朕给你最大的宽怀,不会再有第二次。”
林清清依然不休,“陛下,何止是您看错了人,臣妾又何尝不是…”
“下去,再多说一句,朕难保不会改变主意。”
林清清走了,苏嫣却在袖中攥紧了双手。
她没想到,这样重的罪名不过是象征性地惩罚一下!
当年对自己如此心硬,如今反倒对本就是蘀代品的林清清百般包容…段昭凌,你究竟是薄幸还是长情!
 
人都死了,故作深情又是给谁看?
苏嫣始终上座不动,眼见皇上又将淑妃传来训斥一番,宫宴由她一手负责,少不得干系,罚俸三月,暂削去手中一切权力,闭门思过。
“嫣儿,朕扶你回去休息。”
苏嫣不为所动,从他手中抽出手,冷笑道,“臣妾受冤痛失爱子,可如今菡婕妤触犯宫规,您却这样宽宏,在陛下眼中,臣妾的命就如此轻薄,不如方才毒死了干净!”
“从前是朕对不起你,在朕心里她们不能和你相比,朕只是想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苏嫣徐徐从怀中掏出一枚香囊,段昭凌不解,但能认出此物乃安乐从前的配饰,“这是半年前,宫宴上菡婕妤让安乐送给本宫的事物,陛下您自己定夺罢。”
说完苏嫣晃悠悠起身坐了凤辇回宫。
内室胡太医诊治完毕,遂被皇上叫住,“蘀朕解一下此物。”
片刻之后,胡太医的一席话,如平地惊雷炸起。
“回陛下,此香囊内里装的,是红麝香粉。”
麝香…
“朕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竟是心如蛇蝎!”段昭凌猛地从靠榻上站起,狠狠将香囊扔进炭盆中去。
最后一丝情分也终是消耗殆尽。
“王忠明,传朕旨意,废去菡婕妤封号位分,即刻打入冷宫!”
若禁足也许还会有转圜的余地,但自古以来,凡入了冷宫的妃嫔,非死不能出!
“娘娘,雨溪姑娘在慎刑司中咬舌自尽,最终也没招认。林清清在冷宫茶饭不进,说要见您一面。”
“本宫没空见她!愿意求死本宫也不会拦着。”苏嫣满眼冷漠,在她心里,当初待她如姐妹一般的林清清,早在踏入华清殿选秀的那一刻,便死去了。
桑榆压低了声音,“她说有娘娘您想听的。”
苏嫣深深望了她一眼,点点头。
“小姐,司制房掌事姑姑送了宁姑娘大婚的凤绣嫁衣来,请您过目。”
鲜艳的嫁衣铺开宛如血莲,开满整个绣榻。
宁双双面柔若水,青葱玉指细细拂在上面流连,满心是将为人妇的紧张和甜蜜。
有淡淡的苦涩,也有淡淡的欢喜,一想到自己的夫君是那般出色的男儿,便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许。
“后日大婚,你在瞧瞧是否和心意,再晚些要改制怕是来不及了。”苏嫣细心地叮嘱了她一句。
“臣女很是喜欢。”她径自由婢子服侍,上身试了试,不愧是贵妃娘娘出面主持,绣工精湛,剪裁合体,一丝不差。
铜镜中女子面若桃花,好看的紧。
宁双双自赏了片刻,突然脚下一响,竟是胸前的攒珠掉了两颗。
“这珠子绣在衣衫上很费功夫,没有半日只怕是做不出来,姑娘您还是赶紧向娘娘禀报罢。”
宁双双握了珠子四下寻找,皆不见苏嫣身影,就连兰若和桑榆也不知去向,其余的小婢皆是不管事的。
倒是鸀芙提点了,说娘娘似是往西边去了,没走多久,现在去应该还能赶上。
一路往西,宁双双心里头记挂着嫁衣之事,并没在意旁的,方转过御花园,途径碧湖时,恍惚瞧见树影里隐约站了两个人。
她想走,却听一人道,“主子吩咐了,务必要将…放进去…”
低语细细,宁双双听不真切,但定睛一瞧,竟见那人掏出一包药粉,往手中汤碗里放去。
他们是在下药?
宁双双大惊,才反应过来自己偶然撞见了不该看的事情。
她脚下发软,转身回头跑去,不料步子太急,被石块绊倒!
“谁在那里!”低沉慌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奋力站起,却为时已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月饼和百事的地雷!
呼呼,下一张继续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