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有时十天,有时五天,喜儿必定派人来请。喜儿有时自己乘小艇,亲自到河岸迎接。我每次前去必和秀峰同行,不邀请其他客人,不另叫妓船。一夜之间,番银四圆而已。秀峰今翠明红,俗称这种行为为跳槽;有时甚至一次召唤两个妓女。我则只喜欢喜儿一人。
偶然单独前去,或小酌于平台,或清谈于船楼,不让她唱歌,不勉强她多饮酒类,温存体贴,一艇的妓女都很舒心惬意。周围的妓女都很羡慕喜儿,有空闲没有客人的妓女,知道我在船楼,必定来此问询。整个扬帮妓船,没有一个不认识我;每上她们的小艇,呼唤我的声音不绝于耳。我也左顾右盼,应接不暇,这是即便挥霍万两金银也不能够做到的吧。
我在岭南四个月,共花费一百多两银子,得以遍尝荔枝鲜果,也算是平生快意之事。后来鸨母想索取五百两银子,强迫我纳喜儿为妾室,我顾虑她的骚扰,于是生了归乡之心。秀峰迷恋此地风情,因此劝他购买了一房妾室,然后我们仍从原路返回吴地。
第二年,秀峰又去广东,我父亲不允许我和他同行,我便接受了青浦杨明府的聘请。秀峰回来后,告诉我说喜儿因为我没有前去,几乎寻了短见。噫!我这也是“半年一觉扬帮梦,赢得花船薄幸名”啊。
我从粤东归来后,在青浦做幕僚两年,没有什么快游可讲。不久,芸娘与憨园相遇,引起诸多议论,芸也因此激愤致病。我与程墨安在家门一侧开了一个书画铺,聊以贴补汤药所需。
中秋节后两天,吴云客和毛忆香、王星灿邀请我同游西山小静室。我恰好手中不得闲暇,就让他们先去。吴云客说:“你如能出城,明天中午在山前水踏桥的来鹤庵等你。”我答应了。
第二天,我留程墨安看守铺面,我独自步行出了阊门。到达山前,过水踏桥,沿着田埂向西,看见一座面朝南向的寺庵,门前有一条清澈的河流。我敲门询问,回应我说:“客人从何而来?”我告诉了他。他笑着回复我:“这里是‘得云庵’啊,你没有看到匾额吗?来鹤庵已经走过了啊!”我说:“从水踏桥到这里,没有见到有庵。”那人回头指着说:“你看不到土墙中那片茂密的竹林吗?就是那里。”
我于是返回原路,来到土墙下。小门紧闭,从门缝中窥看,短篱曲径,绿竹茂盛,静寂没有人声。叩门也没有回应。有一个人经过这里,说:“墙洞内有块石头,乃是敲门的器具。”我试探着连敲了几下,果然有一个小沙弥出来应答。我便循着小路进去,过了小石桥,向西一转弯,才见到山门。上面悬挂着一方黑漆匾额,金粉书写着“来鹤”二字,后面写有长跋,没有时间细看。
进了山门,经过韦驮菩萨大殿。殿内上下光洁,一尘不染,知道这就是小静室。忽然看到左侧走廊又有一个小沙弥捧着茶壶出来,我大声呼喊着问询他,便听到室内王星灿笑着说:“怎么样?我说三白绝对不会失信吧。”随即吴云客出来迎接,说:“大家原本等你来吃早饭,为什么来得如此之晚呢?”
一位寺僧跟在他的后面,向我稽首示意,问询得知乃是竹逸和尚。进到小静室,仅三间小屋,匾额上写着“桂轩”二字,庭院中的两株桂花树正在盛开。王星灿、毛忆香站起身嚷道:“来迟了罚三杯!”宴席上荤素菜肴精致干净,酒则黄酒白酒均有。我问他们:“你们游览了几处景物呢?”吴云客说:“昨天来时天色已晚,今天早晨仅仅去了得云、河亭而已。”大家聚在一起,畅饮了很久。
饭后,大家仍从得云、河亭出发,共计游览了八九个地方,到华山而止。每个地方各有佳妙之处,不能尽述。华山顶上有一座莲花峰,由于天时已晚,大家相约以后再游。桂花的绚丽繁盛,到此地乃为最佳;我们来到桂花树下,各饮了一瓯清茶,便乘着轿子下了山,径直回到了来鹤庵。
桂轩的东边,另有一座临洁小阁,里面已经杯盘罗列。竹逸和尚虽寡言静坐,但也好客善饮。最初大家以折桂花为酒令,然后每人行一个酒令,直到二更时分才罢。
我说:“今夜月色甚佳,就这样酣睡而眠,未免辜负了这皎洁月光。不知道什么地方有高旷的空地,我们观赏一番月色,才算不虚度这良夜啊!”
竹逸和尚说:“放鹤亭可以登临。”
吴云客说:“星灿恰好抱琴而来。还没有听他弹奏过绝妙之音,此刻到那里一弹,如何?”于是大家一起同往。
只见木樨花香里,一路霜林,月下长空,万籁俱寂。星灿乘兴弹奏《梅花三弄》,令人有飘飘欲仙之感。忆香也情致兴发,取出袖中铁笛,呜呜吹奏起来。
云客说:“今夜在石湖看月的人,哪能有我们这样快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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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苏州八月十八日在石湖行春桥下有看串月的盛会。每年此时,游船排挤,彻夜笙歌,名义是看月,实际上不过是携妓饮酒而已。
不久,月落霜寒,大家尽兴而归,于西山小静室夜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