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拎着空行李箱从房间里出去时,轮椅的声响刚抵达走廊转角处。
他慌忙退到了长廊尽头的洗手间,等晏锦言进了房间才偷偷摸摸上楼回自己屋。
至于晏锦言,他进屋后并没有开灯,操控着轮椅去了浴室。
将浴缸的热水水阀打开后,晏锦言折回了卧室,开了床头的壁灯。
他的视线掠过床上铺得不算平坦的被褥,去阳台透了口气。
秦宵河与他说的那些话还历历在耳。
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撕扯着晏锦言的心脏,密密麻麻的疼意聚集到一点,痛感爆、炸,他根本来不及自愈。
晏锦言在阳台上坐了很久,望着无边的黑夜,拼命寻找着一点星光。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夜色就是一片黑海,深不见底,连光都透不进来。
……
被窝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秦桑屏息静等,心潮澎湃,她不敢动,身体僵硬得疼。
等了很久也没有动静,她有些犯困了。
迷迷糊糊闭上眼,就要睡过去时,旁边的床垫总算有了凹陷的迹象。
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秦桑能感觉到晏锦言上床时有多艰难。
他所有的行动只能凭靠那一双强有力的手,不管是泡澡还是上下床,他都只能用手借力,拖着双腿去艰难完成。
想到这些,秦桑心疼极了。
床垫凹陷后,又过了两分钟,秦桑才感觉到被子被人掀动。
然后她看见了暖色调的壁灯灯光,紧接着,男人冷冽的气息顺势欺近。
秦桑和晏锦言两个人,就这么在一床被单下不期而遇了。
四目相对的一瞬,两人的呼吸皆是一紧。
几秒后,被子被男人用力掀开,秦桑则彻底暴露在了他的视野里。
“言、言哥哥……晚上好。”女人举起一只手,冲晏锦言打招呼,脸上的笑机械且尴尬。
晏锦言已经坐起身去了,笔直的身形挡去了一半灯光,将秦桑笼在了阴影下。
男人双目微凛,还提着一口气,脸上更是僵冷一片,神色暗沉。
一开始他是受了惊,没想到自己的床上会有人;然后晏锦言看清了女人的脸,惊魂未定之际又满心狐疑。
“你怎么在这?”
好半晌,晏锦言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勉强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秦桑慢慢坐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她现在就是被赶上架的鸭子……进退两难。
但秦桑知道,如果今晚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灰溜溜的逃了,那她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勇气,来面对晏锦言了。
“言哥哥,你真的不喜欢我吗?”秦桑沉声,默不作声的换了姿势,改正对着晏锦言跪坐着。
她两只手撑在身前,睡裙的裙底露出两条匀称白嫩的细腿。
披散着发就这么跪坐着,美目盈盈的望着晏锦言……姿态过于诱、人了。
男人努力的压下心中的急促,维持着平静的呼吸,将视线从秦桑身上移开,他闭眼,“嗯。”
秦桑失落,垂下眼帘轻咬了一下唇,喃喃笑了:“所以晏辞果然是骗我的。”
“你明明不喜欢我,他却说你是喜欢我的。”
晏锦言沉默,看着不远处的落地窗,确切的说是看着玻璃窗上映出来的女人的身影。
看见秦桑落寞的样子,晏锦言艰难地滚了滚喉结,微掀薄唇忍疼吸了口气。
直至女人抬起头,伸出手来碰他的手。
晏锦言吓坏了,那一瞬间的触感炙热滚烫得仿佛他拼命压抑住的情愫就要被融化,然后喷发出来。
他抽回了手,甚至还往后挪去。
结果晏锦言忘记了自己本就坐在床沿的位置,这一挪,他直接滚下了床。
男人沉重的身体在地板上砸出一声闷响,秦桑急忙跳下床,想去扶他。
却被晏锦言厉声喝住了:“你别过来!”
秦桑站住脚,担忧地皱起眉:“言哥哥……”
男人没应声,自己用手撑在地上,试图爬上床去。
可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他没有办法在秦桑面前表露自己的狼狈,所以他没有办法优雅的从地上起来。
最后晏锦言放弃了,他抬眸,丹凤眼泛着幽冷的光,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桑。
“这样的我,你还要喜欢吗?”
男音极冷,语调极轻,极度自暴自弃。
秦桑听得心窝子生疼,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很用力地点头。
晏锦言却淡漠的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装作没看见她的回应,继续道:“可
惜我不喜欢你。”
“秦桑,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别再喜欢我了。”
“那你、你喜欢什么类型?我可以……我可以……”女音轻微颤抖,带着一点点哭腔。
晏锦言打断了她,“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你而已。”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喜、欢。”
秦桑伸手捂住了嘴,艰难地喘着气,用力地咬着唇。
晏锦言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像是裹了一层冰霜的箭,刺得她又疼又冷,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点的流失。
“言哥哥……”秦桑艰难开口,努力压住自己的眼泪,深呼吸,“你、你这么铁石心肠……我、我对你的爱……”
“对你的爱……是会消失的。”
她不想哭的,但心里太酸涩了,根本忍不住。
但好在,秦桑说这些话时,将自己的腰杆子挺得笔直。
她想,这样不会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
秦桑说的是气话,但字里行间的绝望和悲伤却清晰的传达给了晏锦言。
他的内心如刀绞一般痛着,面上不敢表露丝毫,只神色僵了片刻,便漠然地撇开了脸。
薄唇微启,声音毫无情绪波动:“求之不得。”
秦桑最后的坚强就这么被他击溃了,泪水很快决堤,模糊了她的视线。
屋子里安静下来,能清晰的听到女人大口大口吸气的声音,秦桑在拼命的平复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镇静下来,保持理智。
可她实在是做不到了,她没办法再继续呆在这个房间里,哪怕一秒钟。
秦桑逃跑了,她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夜风从走廊穿入,轻轻撩动了晏锦言那头乌黑碎发。
他颓败地坐在地上,沉重地闭了闭眼,很用力地攥着拳头。
很久很久,男人才重新睁开眼。
眸底的惊涛骇浪已经被他压制住,只留了一片痛意。
晏锦言告诉自己,今晚或许是个契机,是他与秦桑之间彻底做个了断的契机。
……
翌日清晨,秦桑没去公司。
她请了病假,实际是因为双眼哭肿了,哭得脑仁有些疼。
早上秦舟去上班的时候,有去她的房间里看过她,大致了解了昨晚的事情。
去公司时,秦舟去
了晏锦言的办公室。
当时晏锦言正在和时雅谈话,内容是关于秦桑的。
他让时雅去人事部走一趟,把秦桑从原画组除名,让她离开公司。
恰巧秦舟听见了,长眉轻皱,他看了眼时雅,淡声开口:“时助理,可否先出去一下。”
时雅看了晏锦言一眼,得到晏锦言的首肯后,才冲秦舟笑笑,点头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带上了。
屋内只剩下秦舟和晏锦言两人。
前者松了松领带,拉开了晏锦言对面的办公椅坐下:“你要开除桑桑?”
晏锦言看着他,不置可否。
秦舟只好接着道:“昨晚的事情我听说了。”
“晏锦言,其实作为桑桑的大哥,我并不希望她喜欢你,所以你的拒绝对我以及我们全家人而言,是件好事。”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男人嗓音温润,却带着极强的攻击性。
晏锦言微微眯眼,终于扯了下唇角:“因为我的腿。”
秦舟抿唇,温润的嗓音沉了些,否认道:“不是。”
“不是因为你的腿。”男人将身子往后靠在座椅上,目光幽幽地在晏锦言身上荡了一圈,“因为你连你自己都不爱,我不信你能好好地爱我妹妹。”
秦舟语速很慢,语调轻扬,却重重敲击着晏锦言的耳膜和心墙。
他愣神期间,秦舟并没有停下,还在继续道:“你这双腿当真就不能治好了?就因为当初你的主治医生为你下了终身不能行走的结论?”
“晏锦言,你知道这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医学奇迹吗?”
“因为那些成为医学奇迹的患者从未轻易放弃自己。”
“因为他们爱自己,爱这个世界,爱生活。”
“我知道当年那起绑架案对你打击很大,这双腿让你失去了自信,性情大变。”
“但这些并不是你自暴自弃的理由。”
“你怕是不知道吧,在晏辞、秦念和我心里,伤了腿的你依旧闪着光芒。”
秦舟说了许多,这是他第一次和晏锦言坐在一起说这么多话。
虽然他和晏锦言同龄,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但秦舟的内心一直很抵抗晏锦言。
因为晏锦言从小就是第一,从小就比他闪耀,秦家老爷子也时常拿他和晏锦言作比较。
秦舟比不过晏锦言,所以他不喜欢晏锦言这个人。
直到后来晏锦言出了事伤了腿,从神坛跌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