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卿带着萧启韫在书房里,与几位门生在讨论闽州贪腐之事,这事儿交到他手里有一段时间了,但由于人员牵扯过多,一直不得进展。
屋内空气冷凝至冰点,萧仲卿越是生气的时候,脸上越是带着如面具一般诡异的笑容。几位门生气儿都不敢出,恨不得此刻隐形。
当当当,三下敲门声打破屋里的寂静。
“殿下。”侍卫进来拜见各人之后拱手回禀:“殿下,秦大小姐在屋里念了一段咒语,那些老鼠就全都抱头鼠窜了。”
侍卫说的时候都还觉得头皮发麻呢,那可是几百只老鼠啊。
然而屋里其他人却是为这侍卫捏一把汗,萧启韫都不免紧张的抬起头看了看萧仲卿。这侍卫他还是很喜欢的,一直觉得他当差够机灵,可今儿是怎么了,竟然为一个村妇的破事来打扰二叔议事。
“二叔。”萧启韫刚要为侍卫求情,还没开口,却听萧仲卿开了口。
“咒语?什么咒语。”他一脸好奇。这反映让众人瞪大了眼,这女子何方神圣,能让他们的玳王殿下中断政事,去听什么荒诞的咒语驱鼠的事。
侍卫这几天跟着萧仲卿,知道他对秦嫣的事很感兴趣,便也丝毫不意外的继续回禀:“她说,硕鼠硕鼠,无食我黍,想咬就……”
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萧仲卿,算是给他个心理准备,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太好听。
萧仲卿接收到暗示,便有不好的预感,收起了笑容示意他说下去:“就怎么样?”
“想咬就去,咬他二叔。”
噗!
侍卫一席话,让正在喝茶的其余众人直接喷了出来。咬他二叔??他们齐齐看向玳王殿下,这二叔就是指这位二皇子了吧。这丫头什么仇什么怨,居然撺掇老鼠去咬他们殿下。
看着那些人忍俊不禁的脸,萧仲卿着实尴尬。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他原本以为今晚会收获一个哭天喊地求他原谅的秦嫣,万万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毫发无损,还有闲心编排自己。
他当然不信什么咒语之说,这丫头既然能下药引,那么有解药驱鼠也不意外。
这次两人算是平局,但萧仲卿却被激起了斗志,他真想赢那丫头一次,最好让她彻底求饶那种。
次日一早,萧仲卿推了早朝,一方面是抗议皇上对外戚的纵容,另一方面,他又想去逗一逗秦嫣。
由于一屋子老鼠屎和木屑残骸,秦嫣这一宿虽没有受老鼠的侵袭困扰,可也没有地方安安稳稳睡一觉。好在回京时睡了一路,倒不至于昏昏沉沉
大门打开,她不见外的窜到萧仲卿马车内。她现在看着这个玳王,无非有些惹人厌罢了,但还算文质彬彬,算不得危险。
“有吃的吗?”秦嫣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有没有食物,她现在饿得肚子里空空,提不起精神。
萧仲卿看着她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秦嫣打了个呵欠,将窗帘掀开透透气。
“您请我吃点好的吧。”秦嫣有些兴致缺缺,不似往日那种古灵精怪的样子。
萧仲卿反问:“丞相府没吃的吗?我为何要管你饭。”
他说这话是故意激她与自己争辩,想听听这丫头有什么惊人之语。可等了许久却没听到回响,萧仲卿心里突然一提,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小心的往前探了探身子,去看秦嫣向外张望着的脸。
没成想,那张清清冷冷的脸上竟然挂满了泪痕,她向来充满热情的眸光也黯然失色。
萧仲卿指尖一麻,突然手足无措了起来。自己太过分了吗?他第一次为自己做的事感到自责。
犹豫许久,他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你……这么饿吗?”
秦嫣不语,萧仲卿犯了难,他从来没哄过女人啊,这玩意儿挺难搞的样子。
“景寻,齐顺斋。”萧仲卿吩咐外面一句,马车掉了个头行去。
二人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酒楼前,里面的小二出来接应。他熟络的将二人带到二楼一个雅间,看来是常客了。
萧仲卿点了一桌子早点,光是摆盘看着就价值不菲了。她偷偷瞥了一眼价目表,简直是豪掷千金的一顿早饭啊!
秦嫣矜持了两下,终于还是抵不过美食的诱惑,大快朵颐起来。
萧仲卿看着她的吃相,不禁有些满足。看来自己对付女人还是很有一手的嘛,这不就哄好了?
不过心中不免又对秦嫣嫌弃起来,为了顿早饭,至于对着他摆脸子吗?他可是堂堂玳王啊,小小刁民,果然无知。
秦嫣不知道玳王这百转千回的心里活动,她只顾着自己吃。
直到吃得弯不下腰,她才端着一杯茶,小口小口的抿着。
“吃饱了?不生气了?”萧仲卿笑呵呵的看着这个被自己一顿饭就征服了的女人,有些得意。
秦嫣也终于摆出了笑脸:“嗯,满足了,这次死也能当个饱死鬼了。”
萧仲卿嗤笑:“看来你当这是送行饭啊。”
他原本是打趣的话,可秦嫣却严肃了起来,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是的,吃过这顿饭,我跟王爷之间的种种,就算一笔勾销了吧。都说人的生死有命,阎王爷生死簿上都记着呢。我大概命数就到十八岁,怨不得别人。王爷,我不会怨您的。”
她说罢,举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放下杯子,跪在萧仲卿膝边。
萧仲卿心里一惊,一种失重感砸在心头,她这是怎么了?
“玳王殿下,我没有家人,若是死了,您能帮我收个尸吗?我不求高棺厚冢,您给我找个草木茂盛的地方就行。”她说完就开始哭。
“你为什么会死?”萧仲卿听到这,突然觉得有些怪,秦嫣似乎颇有指向的,话里有话。
果然,她话锋一转:“我上次就差点被那个四姨娘弄死,这个丞相府里,个个都跟红眼鸡似的瞪着我,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您送我回去,这就是一只大肥羊绑好了送入虎口里。我不提前交代好后事,最后怕是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啊!”
她说罢,直接趴在了萧仲卿膝上开始嚎啕大哭,好像自己真的要死掉了一样。
萧仲卿只觉得一股火噌得烧到了头顶上,若非自己有修养,他真想直接抬腿一脚把这女人踹飞出去。
想到自己方才居然还对她愧疚,没想到居然都是她在演戏,戏耍自己。
“言之有理啊。”他抬开腿,转到一边,秦嫣直接歪到了地上。
萧仲卿侧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胳膊搭在腿上俯身看着秦嫣,又露出那副温文尔雅的笑脸。
“秦姑娘,你放心吧,我会给你收尸的。”
秦嫣一听,直接收了哭声,嗖的坐直了身子,红着眼狠狠的看着萧仲卿。她在那双深邃的眼中看不到一点温度,好美的一张脸,好丑的一颗心!
果然不能和万恶的奴隶主谈论人性,这种人除了铁腕强权,哪懂得半点人权与慈悲啊。
“殿下不是找了那么多年才找到我这么像的吗?但凡还有备用人选,您也不会找我了。您也为小世子和那没娘的孩子想想,给我留条活路吧!”
秦嫣戳破了萧仲卿的困境,他若不是被孩子逼急了,何必跟自己较劲呢。
萧仲卿倒是不否认,直接问她:“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秦嫣见那人终于愿意同自己对话,赶紧上赶着说:“我就是想知道,您会不会保我的命。”她一双小鹿眼,巴巴的看着萧仲卿,就像小狗那样充满单纯的期待。
“嗯。”萧仲卿敌不过那双目光灼灼的双眼,应了一声。
“那,我能知道您的底线在哪吗?”她认真的提问,却得到一个惊讶的眼神,哪有人这样问话的。“我就是想知道我作到什么程度,您会放弃我。”
“不知道,不过你最好不要太过分。”萧仲卿白了她一眼。
“您不是不会杀我吗?”秦嫣再次确认。
“但你还是想过得舒坦一些吧。”萧仲卿挑衅的一笑。
好吧,就知道这种人壕无底线。她当然想过得舒坦一些了,既然不能逃走,那她的赚钱大业,就只能靠这壕无人性的王爷了。
如今得了他的一个保证,她不会死,这人会留她一命。那接下来,她就要好好的摸一摸,这位王爷的底线到底在哪了。
为了活的更舒服,她从不介意得寸进尺。
“打道回府!”秦嫣大胳膊一挥,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萧仲卿看着她昂首挺胸的背影,原本因政事而挫败的心情,也重新振作起来。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一个不同于往日的,单纯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