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高高低低的房屋在夜色中化为狰狞的黑影。
暮色苍茫,高高举起、熊熊燃烧的火把却将方家照得亮如白昼,也将骑在马上的玄衣郎君那张俊秀的脸庞映上一层火光。
下仆来禀时,方内史正在用膳。他抓起一旁的黑纱笼冠,一边往头上戴,一边匆匆忙忙往外跑。
跨出大门,耀眼的火光刺得方内史一时睁不开眼。待睁开眼能看清门外的情况时,他扶着黑纱笼冠的手一僵。
方内史眼角抽搐了一下,怒意和隐约的不安从心底慢慢腾起。
火光之中,一身玄衣的少年郎君高坐在马上,神情冷冽,两朵橘色火焰在眼眸中跳跃,冷酷中显出几分妖异。披坚执锐的卫兵们站在她身后,身上的玄色铁甲映出深沉的暗光,带来无边的威严与肃穆。
方内史抖了抖嘴角,怒气上涌,大声喊道“沈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高头大马上,玄衣郎君回头,眼眸里满是冷色。
“本官前来捉拿贪官”
“荒唐”方内史脸皮紧绷,眼里怒火中烧,“沈大人,就算身为廷尉,无凭无据,你凭什么抓人”
沈凤璋唇角一翘,在橘色火光映衬下,笑容里显出几分诡谲,“你想要证据”她往上一抬,露出被宽大的衣袖遮掩住的手。
在火光下如玉石一般莹润的手中抓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这本账本够不够”
被沈凤璋的眼盯着,方内史只觉面上的肉如被刀锋剜过,生疼生疼。他死死盯着那本高高举起的册子,小腿微微哆嗦,“沈大人”咽了口唾沫,他厉声大喊,“这本册子真假难辨,你难道凭它就想定我的罪”
“方内史。”沈凤璋看着方内史,微微提声,“本官既然敢来抓人,自然还掌握了你受贿的赃物。”
方内史颤抖的腿恢复正常,他冷睨沈凤璋,恢复气定神闲,斩钉截铁,“不可能”他收到的所有财物都被他好好藏在府中,怎么可能落入沈凤璋手中。
“有何不可能”沈凤璋抬起右手,做了个招手的动作,身后卫兵们立刻鱼贯而入冲进方府中。“搜找到大量金银财宝者,重重有赏”
“等等”门边的侍从想要拦住卫兵,却被挤到一旁。
差点也被推翻在地的方内史眼眶眦裂,怒目圆睁,“沈大人你这是滥用职权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沈凤璋轻笑一声,拉了下缰绳,带着骏马往前几步,走到方内史跟前。她坐在马上,微微俯身,抬起双手,精准地抓住方内史头上的黑纱笼冠。
沈凤璋缓缓扶正方内史头上歪歪斜斜的黑纱笼冠。火光跃动之中,她周身的冷凝狠戾被脸上嚣张跋扈的笑瞬间冲淡。
纯黑的眼眸紧盯着方内史,沈凤璋语气淡淡,出口的内容却格外猖狂,“你说对了。我就是公报私仇。”
方内史情不自禁倒退两步,差点被台阶绊倒,他望着沈凤璋,脸上满是惊骇,完全想不到沈凤璋会嚣张到这般地步
他捏紧拳头,胸口闷得像是塞了石头。
张了几下嘴,方内史吐出一口浊气,怒声道“沈大人,今日一切,天一亮,本官都会向当今至尊如实禀报”他不信沈凤璋能找到他藏得那么隐秘的密室。找不到赃物,他倒要看看沈凤璋如何收场
方内史等着看沈凤璋笑话。果然,没一会儿,卫兵们便纷纷来禀报没有找到可疑财物。
“没有找到”坐在马上的沈凤璋眼神一扫前院,执起马鞭冲前院中的花坛一指,“把那个花坛给我翻开来”
方内史脚下不稳,差点腿软倒下去。他靠着心口那口气,硬生生撑着自己,怒不可遏,“岂有此理找不到赃物就想破坏我府中沈凤璋,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凤璋根本不搭理狗急跳墙,口不择言的方内史,她冷眸,冲着卫兵们扬声命令道“给我拆”
“住手”
“沈凤璋本官一定要向当今至尊弹劾你”
方内史怒火攻心,气急败坏,然而无论他是威胁还是好言相劝,甚至表示只要沈凤璋离去,他可以既往不咎,都无法阻止卫兵们将花坛推翻,挖开。
眼见无法阻止,方内史终于不再虚张声势,他不经意抬手擦掉眉梢上的汗珠,冲着身后的心腹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搬救兵。
正在热火朝天拆花坛的卫兵们动作突然一顿。领头的卫兵队长立刻来报“大人,发现一条密道”
沈凤璋长眉一扬,掷地有声吐出三个字,“继续挖”
她说完,转头看向方内史,似笑非笑,“方内史,好端端地在家里修个密室做什么”
方内史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他按耐住抬起袖子擦汗的冲动,试图向沈凤璋辩解。谁料沈凤璋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懒得理会方内史的理由。她不听方内史开口,便又转回头去。
挖掘密室的卫兵们越挖越深,眼看就要开挖到他真正的秘密,方内史心口发颤,终于忍不住抬袖擦汗。
还好还好,他已经派人去请上峰了。
就在这个时候,被他给予厚望的心腹被两名卫兵挟制着,拖到院中。
“砰”两名卫兵将鼻青脸肿的侍从扔到地上,起身禀报,“启禀大人属下在后门抓到一名想要溜出去的随从。”
沈凤璋挥手示意卫兵们讲人带下去,她转头看向脸色惨白,再也绷不住的方内史,神情冷冽,“忘记通知方内史了,整座方府都已被我命人团团围住”
方怀胜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
一箱箱宝贝从地道里被人抬出来,打开后哪怕是在夜间,依旧光芒四射。
“来人扶方大人起来看看清楚”
“证据确凿,方大人,你还有什么话想说”沈凤璋转头看向方内史,唇边笑意再现,然而那笑看在方怀胜眼中,却可怖似妖魔
他呆愣愣地看着那些珠宝金子,想到沈凤璋方才手中举着的册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他完了
沈凤璋封锁了方府大半个晚上,一直到后半夜,才有方府下人跑出来通风报信。
庾思忠半夜被惊醒,披着外裳坐在堂中。从随从口中得知这件事后,他牢牢抓紧扶手,面色阴沉,似乎能滴出水来。
虽然沈凤璋先前拒绝了他们的拉拢,但他万万没想到,沈凤璋竟会如此胆大妄为,突然朝方怀胜发难
方怀胜是他们的人,沈凤璋敢动方怀胜,显然是不把他们这群人放在眼中
“大人求您救救我家郎主”方家仆从边说,边不停叩头。
庾思忠望着跪在堂中,涕泗横流的方家仆从,眼眸沉沉。沈凤璋这番举动,看似莽撞冲动,却偏偏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沈凤璋查到赃物,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就算想保方怀胜也保不住。
吐出一口浊气,庾思忠冲着方家仆从凝声,“回去告诉你家郎主,想活命,就想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件事不能再继续下去,此刻唯有断尾求生。舍弃方怀胜一人,保住其他人。
第二日朝堂上,当沈凤璋禀报方怀胜方内史贪污受贿且证据确凿时,整个朝堂顿时氛围一变。
许多人不约而同,不动声色地朝站在前头的庾思忠等寒门高官看去。
方怀胜是他们的人,沈凤璋也算是寒门出身,现在是狗咬狗了
沐浴着众人的眼神,庾思忠等人却都老神在在,看不出半分焦躁不安。不愧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龙椅上,当今至尊听着沈凤璋的禀报,得知昨夜从方怀胜府中搜出黄金十二箱,珠宝八箱,古董字画三箱后,气得一拍扶手,面色难看,“彻查一定要彻查此事”
朝堂上群臣见状,急忙齐声道“陛下息怒”
当今至尊喘了几口气,神情渐渐平缓下来。他看向站出来的沈凤璋,眉眼里带上柔和,“沈卿这回立下大功,孤重重有赏”
站在前头的阮渔覃是寒门一派另一位位高权重的领头人物。他不动声色,神情自然地将手里的象牙笏调换了双手握住的顺序。从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交换成左手在下,右手在上。
“陛下”
群臣之中,御史大夫往前一步,敛容正色,“陛下,沈廷尉虽然立下大功,但沈大人未曾领召令,私自带人抄方家,逮捕方内史,实属僭越之举”
朝堂上回荡着御史大夫响亮的声音,“此举实在不妥,还请陛下定夺”
一时间满朝寂静。
众人都神情肃穆,惟有被弹劾的对象沈凤璋本人却面不改色,丝毫不着急。
高坐在龙椅上的当今至尊凝视着御史大夫,半晌,脸上的凝滞忽然散开。
“是孤允许沈卿事若从急,无需禀报孤,可自行定夺,先斩后奏。”
当今至尊此言一出,哪怕是先前觉得沈凤璋和方怀胜狗咬狗的那些人,也都明白了。
沈凤璋这是在帮当今至尊做事
当今至尊不仅为沈凤璋的行为附上正当理由,更是不轻不重地训斥了御史大夫两句。
原先蠢蠢欲动,想要弹劾沈凤璋公报私仇的官员,见状纷纷按耐住心思。
沈凤璋现在已经是当今至尊面前的红人了
这个念头在看到下朝后,当今至尊特地把沈凤璋留下来时,浮现在越来越多人心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白天租房去了,回来比我想的晚。本来想双更合一,看样子来不及。第一更,下一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有点晚,别等了,明天早上起来看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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