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迷津平时说话很少这么口无遮拦,像现在这样粗鲁的爆粗口,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太习惯。可她还是脆生生的将话说出口,并且保证声音的大小,是足以让周围的几桌都能清楚的听到的。杜迷津说完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人的各色反应,说不清为什么,她潜意识里总是觉得,那个替自己买单的人现在一定就在自己不远处,或许他也像自己现在一样,正躲在某一个角落里暗暗观察着自己的反应。自己表现的越是不以为意,越能激起对方展开新的招数的心思,自己才越有可能抓到线索,分析出这个人究竟是谁。
杜迷津从周围的人的反应中并没有得到什么有利的线索,个别几个人投给了杜迷津鄙夷的目光,显然是在嫌弃一个看上去挺知性的女生居然在公共场合公然爆粗口这么没素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杜迷津心里有些失望,面儿上却打定主意没事儿人一样的跟保信脚前脚后的走出了咖啡厅。
杜迷津没有留意到的是,就在她对着整间咖啡厅大放厥词的时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某一个小卡台上,有一个低头看手机的年轻男生,一口咖啡差点没喷在手机屏幕上。就在杜迷津前脚刚走出咖啡厅,这名年轻男生就起身来到了吧台边。傍晚的阳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还真是帅的祸国殃民的,就连收银小姐见了他,身段都不禁软了好几分。她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年轻男生,语气温柔到有些做作的说道:“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刚才试过了,但是那位女士,并不愿意把她的电话号码留给我,我尽力了。让您失望了,对不起啊。”说着话,还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冲着年轻男生委屈的扁了扁嘴卖了个萌。
年轻男生倒是好修养,他面对着收银小姐没什么吸引力的拙劣放电,倒是还能礼貌的保持着微笑,似一池春水般,自有风情的淡淡说道:“没关系,委托您帮忙的事情,本就超出了您的工作范围。我已经非常过意不去了,难得现在还有您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呢。认识您是我的荣幸,今天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与您多说了,这是我的电话,您有时间的时候可以打给我,让我请您吃饭表达一下我对今天的事情的一份感激之情。”年轻男生说着话,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收银小姐,而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装束都与刚刚收银小姐口中的打扮完全不一样,很明显刚刚那番事无巨细的描述不过是二人早就串通好了的口供,他果然是想隐在暗处,看看杜迷津对于这件事情的反应。
收银小姐受宠若惊的接过年轻男生递来的名片,本来想着就算是软磨硬泡也要把这个帅哥的联系方式收入囊中,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目的已经达成了,她当然乐意表现的懂事一些,于是顺从的对年轻男生说道:“那你快去忙吧,认识你我也很开心,咱们以后电话联系。”
直到年轻男生走出咖啡厅有一段时间了,收银小姐才将将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她想着应该给年轻男生打个电话,好让对方存一下自己的电话号码,互相加个微信,没事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谁知道按照名片输入电话号之后,才听到手机里传来一个和颜悦色的女声说道:“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年轻男子走在傍晚熙熙攘攘的街头,偶尔会有三两个行人因为他异常俊朗的面容而不住的回头张望。很显然,年轻男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注视,依旧抬头挺胸目不斜视的走着自己的路。回想刚才在咖啡厅里听到的一切,他不禁觉得很是有趣,杜迷津这个人和他预想的有很大不同,他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将世故与单纯这么和谐的溶于一身。听到她和保信大谈爱情观的时候,那就像是一朵不染纤尘的白莲花,对感情的期许既顽皮又嚣张,让人不由得就觉得这个女孩子涉世未深,应该被保护。可是当听到她与保信分析郝雪的行踪,以及后来故意粗鄙的言语,他又觉得这女人实在狡猾像只老狐狸,周身都是算计,圆融里透着难以接近的警惕。已经连续蹲点儿了三天了,频繁的露面总是会热气不必要的怀疑,想来杜迷津应该不会再去这间咖啡馆了,这也是为什么他敢肆无忌惮的交给前台收银一个虚构的电话号的原因。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杜迷津为郝雪,而他为杜迷津。连杜迷津都不会再踏足的地方他又怎么可能还会去呢?所以随便找了个最省事的方式打发了花痴一样的前台收银,并不担心之后还有见面被指责的机会。想着前台收银知道了他给的号码只是空号时会有怎样恼羞成怒的表情,他的嘴角就不自觉的浮起了一丝邪魅的笑容。这种腹黑的表情并没有让他整个人感觉变得猥琐不堪,反倒是让这张精致的容颜里有了一些雅痞的味道。好在今天的咖啡馆之行,让他与杜迷津同样都收获颇丰。“江南布衣”,年轻男生轻声的念叨着这几个字,心里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吃过晚饭的杜迷津指使着保信去收拾厨房,她一个人钻进了自己的卧室,有些发愁的坐在床边上,手里拿着电话犹豫不决。
回来的时候杜迷津就已经和林李非凡汇报完了今天的工作,并说出了她明天想要去江南布衣的门市店“邂逅”郝雪的计划,林李非凡本就对活动方案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自然是同意杜迷津的想法的。可问题是明天是周六,杜迷津如果去江南布衣的话,就势必要错过这周的情感培训课,她希望借由林李非凡老板的身份直接吩咐梁祐焕临时救场。但是林李非凡对梁祐焕编造的“朋友亡故”一事深信不疑,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再以老板的身份施压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便推三阻四的要求杜迷津自己给梁祐焕打电话说明意图,于是这件本应该在傍晚就彻底解决的事情,就被一直拖到了现在晚上快九点钟。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不能真的拖到明天开课前才打电话告诉梁祐焕吧,那不是连点儿备课的时间都没有吗?杜迷津的责任感不允许她这样坑自己的同事,即便这个同事是让自己手足无措的梁祐焕。杜迷津拿着电话又想了半天,终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咬牙一跺脚直接拨通了梁祐焕的电话号。
电话响了好多声都没有人接,就在杜迷津打算挂断的时候,电话那边想起一个有些疲惫又有些惊喜的声音:“喂,迷津吗,怎么这么晚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当熟悉的声音萦绕在杜迷津的耳畔时,那些千回百转的情绪一瞬间充斥了杜迷津的整个胸腔。这是继上次走廊偶遇白小染时间之后,杜迷津第一次和梁祐焕联系,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听到过梁祐焕的任何讯息了,时间久的两个人都有一些生疏,生疏到梁祐焕接起电话的第一句问的就是杜迷津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杜迷津的嘴角漾起一抹酸楚的微笑,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语气平静的说道:“哦,没什么,有一点公事需要和你说。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没吵到你休息吧?”
梁祐焕在话刚出口的时候就忍不住狠狠暗骂了自己一句“猪头”!在这个撩妹技能大行其道的年代,梁祐焕并不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偶尔遇到公司网站或者微信平台上那些流言哭诉的被爱情折磨的欲生欲死的小妹妹们,他还会时不时的贫两句嘴,逗对方苦中作乐的笑一笑,所以梁祐焕一直稳居邻世红娘馆里人气最高的男职员这一宝座。只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杜迷津的名字时,他会紧张的好久都不敢接电话。更加说不清楚,为什么设想的好好的,可是一接起电话的第一句,还是不受控制的说出这么一句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的话来。可能很多时候,感情就是如此,我们越是紧张一个人,愈是害怕自己表现的不好出错,就愈是会错漏百出吧。杜迷津的一句“公事”浇熄了梁祐焕原本的热情,也让他一颗躁动不安的心瞬间恢复了不少平静,他清了清嗓子,也学着杜迷津的口气,淡定又礼貌的说道:“没事,这个时间段我一般都还没有休息。怎么了?在Q市工作遇到了什么不顺利的地方需要我帮忙吗?”
“嗯,其他都还好,我和保信已经逐渐完善了一部分郝雪的信息,并且初步制定了一个接近郝雪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需要我们明天整天都在Q市,这样的话,公司那边的情感培训课我恐怕就无暇分身了,你看看能不能明天的课程先由你来顶替一下?”杜迷津简明扼要的和梁祐焕说了一下自己在Q市的工作进展,可她并不希望梁祐焕觉得自己欠了他人情,于是又直接补了一句:“反正咱们对于情感培训课的最初计划也是男女分开授课的,我听老板说,女学员这边也已经累积到30多人了,应该够你开两个班的了,不如这周你先给女学员们讲课,课题你自己顶,相信之前你写教案的时候应该也想好该讲什么了。你这边要是没有问题的话,我就让余锦跟续课的男学员们打声招呼,下周我定时回去讲课就是了。”
明明是临时对自己赶鸭子上架,却偏偏说的理直气壮,不肯让自己有半点助人为乐的优越感,看来杜迷津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别扭的。不过想想也是,上次白小染的“惊艳”亮相,换了是谁都会余怒未平的,生气也是在意的一种表现,如果真的不在乎,何必计较这些谁亏欠谁的细节呢?这么想着,梁祐焕居然开心了不少,他带着笑意一口应允道:“没问题,那我明天早上到公司之后就挨个联系已经报名的女学员,看看第一节课能凑到多少有时间的来听课吧。你在Q市不用太担心公司的事情,余锦和卓年工作上都很得利,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的你就直接说就好。”
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梁祐焕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临时顶课这件其实很麻烦的事儿,又不忘叮嘱杜迷津“有事儿您说话”,杜迷津要是再扭扭捏捏的,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再说杜迷津心里也明白,虽说嘴上不认,可终究也是有求于人,不如就顺着话寒暄两句,何苦让对方难堪也给自己添堵呢?杜迷津从心底里不想和梁祐焕闹得太僵,或许是潜意识里她始终都不愿意接受二人成仇的局面,于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不想影响明天工作的好心情”的合理理由后,好言好语的回道:“嗯,我知道了,放心吧,这边的事情我能应付,公司就交给你了,老板他们经验不足,你多费费心,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咱们勤沟通吧。”
本来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向着一个比较明快友好的方向进行着,可似乎老天爷总不愿意让二人握手言和,就在杜迷津想要结束这段谈话的时候,手机里传来另外一个女生娇滴滴的声音:“祐焕哥哥,你还没打完电话呢?都这么晚了,我可等不起你了,那我先睡了啊。”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以杜迷津的瞬间记忆能力和耳力来说,她当然听得出这个声音正是来自于她一周前的噩梦——白小染之口。梁祐焕是怎样慌乱的刀了晚安之后,匆忙的挂断了电话的,杜迷津全都没有印象了,脑海里立体声循环环绕的都是白小染的那句“我先睡了啊”。她怎么知道此刻梁祐焕正站在白小染的病房内,有些无奈的看着已经闭上了眼睛的白小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