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林染看着iad上的照片,沉思了会儿想起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安排了几点?”继续翻看着iad上的资料头也没抬地问身边站着的高挑助理。
“三点一刻。”检查了一下工作目录后茹瓷答道。
“好,你亲自去趟音乐部那边跟进一下吧。”
捡到白与飞并无缘无故养了他好几天,这个男人的人品必然不会差。
人如作品,怪不得音乐部那几个老前辈包括刁钻老辣的部长王伦,都评价那支清澈如山谷之泉的曲子多么空灵醇净。
骆宾。没想到‘苏慕’在网上挖掘到的音乐新人居然会是他!
想到这儿林染拨通了电话,当那边的白与飞听到将马上就要见到小骆驼后果然开心得在南院奔跑起来。
茹瓷原本是师暄暄的助理,现在顺理成章地归到了林染麾下。和胖子吕梁一样,都觉得跟着师总有饭吃但跟着林染却是又有干劲又有前途,所以很快地她便成为了林染不作二选的得力干将。
退出办公室直接往音乐部走去,茹瓷不免有些好奇这个叫做骆宾的人缘何得到了林染的青眼相加?!最初音乐部的几个年轻职员推荐了几支曲子给她,大家一致认为与新电影的风格极为契合,这才推荐给了林染。
音乐部的老一派认为既然电影的音乐制作是导演指定的工作室在做,就不应该横加干预。但在林染的坚持下,最终决定了启用这个叫骆宾的新人。
茹瓷在大多数时间代表着林染,让她特意来音乐部跟进不就是摆明了为骆宾撑场子吗?向来秉公无私的林总这是怎么了?这个骆宾到底是何方神圣?
茹瓷的脑海中冒着无数个问号,脚下不停步已到了音乐部门口。
推开门,一群人正聚集在部长办公室门口。
“干什么呢?”茹瓷正声道,一群人回头见是‘大总管’便吩吩用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小声。
“部长和新来的杠上啦。”一个年轻的职员轻声说道。
“啊?!杠什么呀?”王伦虽说脾气不太好但总归还是守着自己老前辈的面子,从没见他下场和年轻人争论过。更别说对方还是个新人,这传出去也是老王自己面子挂不住。
茹瓷摆摆手,示意围着的人群散开,然后礼貌地敲敲门。
“进”传来王伦没好气的声音。
“王老师,这是怎么了?”推开玻璃门茹瓷就看到王伦气呼呼双手抱胸拧着眉头伫在办公桌旁。背对她站着一个穿着帆布衣裤身形略高的男子。
“茹大助找我有事吗?”王伦平息下不悦的怒容,喘着粗气问道。
“哦,今儿不是新人来报道嘛,老大让我来看一眼。”
“正好,这个新人你领走吧。我们庙小,用不起。”王伦指着茹瓷前面站着的那人说道。
“看把王老师气的,这怎么回事儿呀?”茹瓷面露微笑和声和气地说道,径直走到桌旁。
“王老师,骆宾并没有不尊重您。只是恰好听到您说在剧中使用的配乐以【闲云赋】为灵感采集,您还说这是清初期坊间流传甚广的。但在这里您犯了个错误,清初时仅有南北曲谱及曲经五册。在这些曲集中古曲记载有失而闲云就是拾遗而成的集合本。它并非是清初,而是清朝中后期的产物。所以,在剧中若采用此为依托,这在时间上就有了误差,所以我才提议您是不是再斟酌核对一下。毕竟在清初还没有闲云赋呢!”
比高挑的茹瓷还高出一个头的青年人说话声音很温和,这便让茹瓷先产生了个较好的第一印象。
“看到了吧,这么一个毛头小伙居然教训起我来了”一说就来气,王伦两腮邦子又鼓了起来“带走带走。”
“王老师,你们是因为这些曲子找到我的,既然你们欣赏,我也很高兴,我可以赠送给你们”说着年轻人从背包中掏出一叠打印好的曲谱规整地摆放在桌上“但是有错误就应该指出来不是吗?既然您不肯承认自己确实有误,一味认为我年轻就不懂古曲,那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青年人背起背包拎起吉它箱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好似想到了什么,回头“还是要说一声,您是音乐界的老前辈,很高兴认识您。但关于闲云赋的出处您所说真的有误,如果您信不过我可以找几个专家问问。”
微微弯身示意尊重之后,青年人大包小包地走出了音乐部的大门。
“嗳……”茹瓷还没从他们的对话中完全回过神来,惊呼了一声急急走出来,踩着高跟鞋哪里能及得上高个男子的脚步。赶紧招了招手音乐部一个年轻职员便小跑到茹大助身旁,她低语说了几句那人又风一般地跑了出去。
“王老师您说您跟个新人治什么气呀,年轻人可能脾气直了些,但我觉得如果他是错的就按您的意思开始创作配乐。但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这年轻人要真蒙对了呢?!行外人不懂也就听个热闹,可万一被那些老学究听到呢?您想想您一手打造的音乐可都是不容一点误差的,所以其实我看这小伙子应该很对您的脾气呀,都是一样的严谨、认真!”
茹瓷巧妙地半字不提王伦会犯错,只将话往好里说同时又点了要害。王伦则默不作声地低头想着,如果真的是自己错了确实也不是一件好事。他在意被年轻人指出自己的错误,但更在意职业生涯的高誉。
王伦还是有一些风骨的,想通之后依着茹瓷的意思两人去到林染办公室处理这件本就不复杂的事件。
“这方面的专家有很多,可是一下子马上联系起来也有些麻烦。”王伦这样说并不是古曲专家真的有多难找,而是在私心里其实还是放不下自己的面子“我看,还是给师总打个电话吧。”
“打电话给师总??”茹瓷虽是工作上的能手但对乐理完全不懂,茫茫然思考这跟大老板有什么关系?
“很多年前有一部电影也遇到相似的问题,当时师总很清楚地解说了晋渊曲调的出处,还默记出一段恭山大人的曲谱。后来我依据那段曲谱写了【出月行舟】的曲子…”
眼见王伦又要开始沉浸在当年的荣耀中,林染果断拨通了师暄暄的电话。
饱读诗书腹自华是没错,但像师暄暄近段时间这样的读书量是真吓到阿妖了。东院的小房间里,摞着的书山堆旁电话响起…
不出一刻钟,先前还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便握着手在林染办公室中言和了。
林染看着那个名叫骆宾的年轻人,心想这就是白与飞天天念叨的小骆驼,呵,还真是憨直得有些可爱。
王伦顺便就留在了办公室中与林染商议一些事件,也正好借此避过亲自带着骆宾回音乐部报到的尴尬。随着茹瓷离开三楼去往音乐部的路上,骆宾掂了掂手中的合约,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茹经理,为什么王老师突然就……”
“打住,你是想说他承认错误?看在林总的份上,友情提醒你,以后千万别直说王老师有错。你可以说有偏差,或者有误会,就是不能说错这个字,懂了没?”
“呃……哦,嗯,大概懂了。”骆宾并不是那种较真得执拗的人,只是在音乐上他力求自己不犯低级错误而己。但是与王伦之间争论的那个话题并非一般的低级错误,而是极为专业且冷僻的,所以他很好奇究竟是谁用那么短的时间就令王伦认识到自己的‘偏差’?!
“刚才说服了王老师的人是谁呀?竟然这么精通古调!”骆宾对林染的印象不太深刻,事实在白与飞被接走的当晚他的眼里心中唯有那一张面容。完全没意识到办公室中坐着的林总自己也是见过的,在外间偶瞧了一眼惊以为那么青涩的老板有着比王伦还深厚的音乐造诣。
茹瓷好笑地看着骆宾心想这些玩音乐的人真是容易犯魔怔“那是我们林总,她当然年轻了。不过呢,说服王老师的不是她,是我们大老板。”
“哦……大老板,好厉害的感觉。”大部分时间里初出茅庐的骆宾更像个孩子,纯真还有点儿幼稚。
“哈哈,你还真有意思,居然不知道我们大老板是谁”茹瓷这下是真忍不住用手挡着抹了淡色口红的嘴笑了起来“那可是三冠影后师暄暄,少年人,啧啧啧…你可千万别让人知道你不晓得哦。”
师暄暄!如同一道闪电穿颅而过,骆宾怔怔地伫在原地。
居然是她?!竟然是她?!为什么会是她?!一时之间各种复杂的情绪占满了整个脑海。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以为自己像那些狂热粉丝一样被那张绝世无双的脸迷了眼。但很快他就发现并非如此,这就更令他迷茫了。整夜整夜地梦见她,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女人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梦境。
‘苏慕’居然是师暄暄的!天呐。他突然想起白与飞打过无数次的电话,那个前台接线员的甜美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居然会将这么重要的信息给忽略了?!
了解到这个事实的瞬间,如同电流穿过身体一般,骆宾整个人懵懵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在梦境中无数次牵着师暄暄的手,仿佛她就在不远处等着自己一般。
深心中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快乐身体所有细胞都在欢呼,这样兴奋的情绪很快便被颤栗的不安所代替,在一种难以言说不自觉想要躲避的抗拒感中,骆宾茫然无措。
“犯什么愣呢?赶紧的,我后面还有一大堆事儿呢。”茹瓷笑着朝骆宾招手,两人走进音乐部大门。
……临近下班时间,职员们纷纷做起预备工作:关电脑的关电脑、整理工作台的整理工作台、单身狗们相约去新开的火锅店团购晚餐…到点时少数几人仍趴在电脑前一动不动,大部分人则轻装简行地撤离办公室。
“桑夏,走啦,一块儿去车库。”一头短发女子边招手边冲桑夏喊道。
短短几天时间,桑夏已经与美术部所有人都熟稔了。桑夏与林染毫不避讳两人的友好关系,每天都是林染驾车一同上下班,所以每到下班时间点桑夏就会搭电梯去地下车库。
“嗳,来啦…”桑夏边收拾工具应着短发女子,手机响起,扶苏发来信息:桑夏,我在楼下等你。
跑到玻璃幕墙旁往下看,公司楼下行人不多,几辆临时停靠的车,然而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任姐,你先走吧。”对远处等待着的短发女子挥手喊道,然后匆匆给林染发了条语音信息后挎上包和画筒一阵风似地跑下楼。
桑夏背着画筒站在公司大楼侧门道路旁,探着小小的身子东张西望。一辆崭新还没来得及挂上牌照的白色suv缓缓向她驶来,在眼见着就要碰上人行道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
“桑笨蛋,都跟着你开了好一段路了。”从车上走下来的扶苏,穿着一件宽大的米色毛衣下装是厚麻质地的黑色长裤。应该是精心打理了头发,整个人看上去与原先略有不同。除了一贯的雅气还多了些青年人的朝气,俗称显嫩。
桑夏一看到扶苏便像只小鹿似的滴溜小跑过去“你怎么来了?咦,不对,你是自己开车来的吗?”
拨开扶苏在车厢内看了又看,确实空无一人。
扶苏一脸傲骄地睨着她“那是当然,开车这种小事,何其简单,哈…”
“哇,好厉害!”在桑夏崇拜的眼神中扶苏强忍着的傲娇笑意终于绽成一个好看的弯度。
亏得近日里来坚持起早贪黑、忍受风吹雨淋地学车。
每天被那个一说话就唾沫星子直飞的教练扯着嗓子喊,想想两千年来谁曾对他这样吆五喝六。教练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还经历了人潮人海的驾照考试大军。
人类活着还真是不容易,扶苏一度由衷地发出这样的感慨。
不过呢,看到桑夏冒着星星的崇拜眼所有的辛劳都是值得的。并且还是不值一提的,天才的形象得好好保持。
“上车吧,带你去…游车河。”潮流话真是难记。
“嗯…”桑夏用力地点点头,蹦蹦跳跳地小跑过去上了副驾座。
深秋的夜来得较之前更早了,天色还未沉蔼尚余一丝青光。明堂灯火通明,正院的中央像炸了锅似的热闹。
“小骆驼,小骆驼,你真的来啦?!哈哈哈…”白与飞任何时候都是没心没肺没烦恼,包括此时完全不理会阿妖嫌弃的眼神。咋呼着朝刚走进院子的人冲将过去,一把抱住。
从接到林染电话开始白与飞就坐不住了,准备完一大堆吃的喝的又将房间重新整理了一番。骆宾被白与飞抱了个满怀,看到阿妖一副饶有趣味的模样便联想到了那个也曾拿这种眼神看过自己的隔壁妹妹,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无奈不自觉红了脸。
“小白,你身体好点了吗?”在脸红得快要爆炸之前,骆宾从白与飞的怀抱里解脱出来。
“嗯,没事儿呢,我现在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不过就是暂时不能出这座山。”
“啊?为什么?”
“唉呀,不说这个了。反正现在你来了,以后就住在这里陪我吧,哈哈哈……”
白与飞搭着骆宾的肩、不时头靠着头,说着话穿过圆门,走进南院。
身后静静跟随着的林染看白与飞高兴的样子,不自觉也是嘴角微扬。
“啧啧啧,真想不通你喜欢他什么?!”一旁的阿妖抱臂摇头。
阿妖实在搞不懂白与飞这个小白脸,人怂胆小没本事,关键还不是个人类。优秀如林染却总是对着白与飞一脸宠溺的模样,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
“我也想不通,可就是喜欢。”林染朝阿妖眨眨眼,两人对视笑了起来。
女人,多么神奇的生物!
南院不大,院子正中摆着一张小圆桌,桌上已经陈列了不少菜,四人围坐下后还余两个空位。
“小骆驼,先吃饭,吃完饭我再领你转一圈。”白与飞将碗筷碟杯一一摆好“不过我可没你的手艺,但是今天你有口福啦,哈哈,暄姐说感谢你救了我还好心收留我,所以她亲自下厨做几个拿手菜。”
“哇,话说我也好久没吃到暄暄做的菜了。”一听这话,林染顿时两眼放光。
“真假,我可从来没吃过,我都不知道她会下厨!”阿妖有些吃惊。
也是,那样一个纤尘不染的大美人,怎么也和油烟漫天的厨子搭不上边吧。
“那是你从来没问过我”师暄暄端着只盈着微弱火光的炉子自院旁一角、单独的小厨房中走出“好啦,时间正好,开席吧。”
骆宾对发生的一切听得真切,也看得真切,但这如假包换的一切却给他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像在经历一场梦境一般!对,没错,这或许又是个梦境而己。
骆宾暗暗地掐了掐自己的手指,疼痛提醒他这一切是真实存在并正在发生进行着的。他微微抬起头看着灯光下的师暄暄,那张脸,那样陌生又那样熟悉。那样,令他心痛得呼吸困难。
师暄暄和善地冲骆宾微笑着,她弯身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经常听小飞提起你,很高兴你能来。”
他避开她的眼神,不敢与之对视。
他紧张,害怕,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以此来减缓内心传递出来的颤惧感。
“感谢你照顾小飞那么久,听说你手艺很好,我也许久不下厨了。”师暄暄打开热气腾腾的瓦罐时神情完全不是客套,自然中透着亲切“尝尝吧,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恍惚间,骆宾仿佛看到了一个风雪夜,古意更盛的院子,屋外风声呼啸、漫天冰晶飞舞;屋内炭盆噼啪作响,温着酒的炉子火星四溅… 富品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