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抱着桑夏缓缓走入客厅,身后地下所过之处血痕滴落,殷红斑驳。
被扎透的伤口已经不再冒血了,这些血渍都是从衣服上渗滴下来的。
扶苏用灵力将之封住,但他知道,即便不封,她的血液也已经不再流动了。
他知道,但,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所有人都沉默着。一片寂静。
只有沉默是最好的。可以不用去想该怎么办,可以不用思考该怎么做。
除了沉默,什么都做不了。
扶苏就那样木然地抱着怀里的人儿来到二楼,浴缸的水龙头开着,水汽蒸腾。
阿妖靠在门框上,两眼通红不忍地别过头去。她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实的。
为何?会是这样的结局?为何连扶苏都没能保住心爱的女孩?究竟发生了什么?桑夏…
那满身的伤口,浸透鲜血的衣衫,到底她经历了什么?
子夜跌坐在门口的地板上,傻傻地看着毫无生气,无力垂落的小小身体。
桑夏…你怎么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是谁?是谁…杀,了你?
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可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
如果还有一线生机,扶苏不会这样失了魂一般;如果还有一线生机,蒙毅不会怒到晕厥;如果还有一线生机,素儿也不会跟自己一样满脸绝望。
没有了,已经,没有希望了。
“出去。”扶苏背对着他们,毫无情绪。
阿妖拖着子夜走出洗浴室,素儿怔在门口呆愣了片刻后,沉默退出轻轻合上门。
浴缸的水蓄了一半,扶苏伸手感受了一下温度。
他温柔地看着桑夏,轻柔地将她的衣物一件一件脱去。再将她放入浴池里,血渍一点一点在澄清的水中蔓延,像在湖中绽开的血莲,一朵两朵…
扶着她的头靠在浴缸旁,掬水为她洗去脸上的血污沙土。
一池的水血色通红,顺着漏口缓缓排出,水位降下又再盛满新水…
他摸着她淤青肿胀得变了形的脸庞,泪水一颗一颗滴落…
那时的她,圆圆的大眼晴里盈着水光,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扇动,好像可以带起一阵微风,她上扬的唇角,那好看的弧度…
他颤抖着双手,不敢去触碰她心口的两个血洞。
血渍已经清洗一净,伤口触目惊心得让他眩晕地撞在浴缸的边沿上。
泪水像五月的雨,不停地滑落,顺着他的脸颊滴到她皮肤上。
他轻轻地摩挲着那两个翻着惨白边缘的恐怖伤口,灵力缓缓溢出慢慢地修复着。
他可以为她去承受千刀、万刀…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为她做,他只能无力地为她修复残破的身体。
心底里的伤痛,从震动绷坏中慢慢复苏,在他刚找到她时,神魂之境像是被远古浩劫席卷摧毁般的爆裂震荡。那种瞬间催枯拉朽的感觉,甚至来不及让他感受到半分锥心刺内之痛。
而现在,当他一点一点为她洗去血污,一寸一寸抚过她身上无数道伤痕时,他的心,就像一块从边角处缓慢绷裂的镜子。
那样的缓慢,却那样的清淅可见。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碎裂的声响,只有他自己…
心口的刀刺之痕修补之后,他轻轻在将她翻过身去。
双手再一次颤抖起来。她的后背有着比所有地方都可怕的伤痕。那深深扎进身体里的木刺,一根一根像扎在他的心尖,扎在最脆弱的眼里。
金色灵力像片片羽毛附着在她的后背,一点一点地将无数根木刺从体内攫出。池水上飘浮着带血的木刺渣屑…
当她终于恢复如初时的面容、身体也看不到任何伤痕后,他坐在池边为她清洗起长发。他甚至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怕自己一不小心弄断了她的一根头发。
‘那以后我都不吹头发了,用手烘。’
一滴泪水掉落在指尖发间的泡沫中,瞬间消失无踪…
他总是拨玩她的头发,为此她还笑说哪天去理个像染儿一样精干的短发,这样他就没得玩了。
他说,只要你还有头发不是秃子,就逃脱不了他的手掌心…
然而,最终她也没真的动过心思要将长发剪去。因为他喜欢。
他喜欢把拨她的长发,还喜欢为她梳理,他曾不止一次为她清洗,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乖巧。
她总是故意摇头晃脑甩得他一脸泡沫,他为她擦头发的时候,她也总会湿乎乎地钻进他怀里,粗声粗气地低吼‘我是河妖,扶苏,拿命来’…
好啊。我把我的命给你好不好?你醒来可以吗?
水,冲洗着长发;泪水,冲洗着他的脸颊…
大大的浴袍裹在她身上,他抱着她回到房间。
电脑桌上摆着她的电脑,沙发上的恐龙玩偶张着大嘴,茶几上的一对水杯是她在网上订购的,上面印刻着两人的名字还有两颗红色的爱心。
子夜嘲笑她村妞土味审美,她却乐呵呵地怼子夜单身狗没有发言权…
床上整齐叠放着她的草莓睡衣,年前她拉着他看自己准备选购的物品‘扶苏,我想买这个情侣款的恐龙睡衣’
‘不,我绝不穿如此怪异的装束’
‘试试嘛,你看,不是挺好看的嘛’…
他将她轻轻地放到床上,洁白的珊瑚绒浴袍里,她的面容被温热的水汽浸润得光滑柔洁。就好像,她只是睡着了。
似乎,他还在她脸上看到了一抹笑意…
手下蕴着灵力,湿漉漉的长发很快就干了。
他靠在床畔闻着她发间的味道,有洗发水的香气,但他闻到的只有她的味道。
床头窗旁的多肉们整齐一排生长得很好,红红绿绿的一片,极其好看。
绿萝在这样的季节里,仍旧生命力盎然地舒展着枝条,叶片繁茂。
她不厌其烦隔三岔五地就把这些小伙伴们搬出去晒晒阳光,每周更换一次水,每天都会花点时间精心地检察…
她也曾说过可不可以在家里养只小狗,因为她总在山脚下看到一只流浪无家可归的小狗。
那时他正在忙着寻找蒙恬的踪迹,一直没想起回应这件事…
门轻轻合上了。
额间的灵树印记亮起,金光树形将床上的人团于其中。
他抱着她靠坐在床头,闭上眼,灵力让她的身体重新又恢复了些许温度。
就好像,好像,她的身体从来不曾那样冰冷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