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郑重地点点头,复又拿起身份证仔细观看,他轻笑道:“放心,这是百分百的真件,如假包换。”
我红了脸,笨嘴拙舌解释道:“师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师叔站起身来,指了指炕几上的堪舆、风水类书籍,意味深长道:“这些书是入门必读的,你必须要多读牢记,日后有大用场的。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也早点歇息去吧。”
第二天午饭后,当我又准备去读书时候,师叔召唤道:“小龙不要去读书了,跟我出去办点事。”
我没有问做什么,立即丢下手中书,随师叔出了戢古阁。
坐在副驾上,见师叔眼神专注地驾驶,我明智的选择了沉默。车一路向西,出了市区路况开始变差。好在这辆212车虽然老旧了点,但在这种崎岖的乡村道上跑起来很是平稳。
经过一个大的镇子时,车速变的缓慢,我无聊的望着窗外,一个高大耸立的广告牌,引发了我的好奇心。
我不禁小声念了出来:“你有多大胆,我有多大铲!”
师叔见我不解,笑了笑,解释道:“那是这个村一家铁匠铺的广告,他家制作的洛阳铲销量应该是全国第一。听人说,每天的销售额有数万元呢。”
我听的一头雾水,向师叔请教道:“我听爷爷说毛泽东时代有‘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口号,没想到竟然在洛阳见到了姊妹篇啊?”
师叔冷哼了一声道:“地力是有限的,你即使是没日没夜的劳作,它的产量也不会违背科学,你从小在农村长大,你知道一亩地能打多少粮的。然而手中有了洛阳铲,只要你胆量足够大,你就可以过上衣食无忧,安逸的生活。”
师叔说完,见我面上波澜不兴,指了外面一些装修豪华的新建小二楼道:“这些房主都不曾出去打工,也没有经商,可是为什么会盖起这样的大房子呢?说穿了非常简单,他们全是通过盗墓致富的。多少年前,河南地方就有‘要想富、盗古墓,一夜变成万元户’的俗谚流传了。”
我吃了一惊,问道:“难道也没有人管这事吗?”
师叔哈哈大笑:“法不责众,风紧了大家就消停一段时间,风头一过,盗墓就更加疯狂了。在河南地区,‘盗墓’不叫‘盗墓’,而叫‘刨红薯’。”
“原来是这样啊?!”
见我脸上一副心痒难奈的神色,师叔淡定地说:“这就是带你去‘刨红薯’的,认真学着点。虽然说‘你有多大胆,我就有多大铲’,但干这行最忌浮躁,必须要胆大心细。前些天让你读书,就是在磨练你的心性。心不静,怎么能刨到红薯?”
我脸上一红,道:“多谢师叔栽培,小侄会努力的。”
师叔见我摩拳擦掌、猴急的样子,伸右手在我肩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无声地笑了。
车子又颠簸了两个小时后,在一户农家大院门口停了下来。
听到犬吠声,一个中年农妇跑出来,看到车后,迅速打开了院门。车子径直开到了院子中,那农妇关了门,一边呵斥着家中的小柴狗,一边满脸含笑的寒喧着往家中让客。
在屋里喝了一碗水,师叔从衣服中数了几十元钱,递给那农妇道:“你去多买点酒肉,准备晚饭,我去外面看看进度。”
那农妇接了钱在手,一迭声的答应着,眉开眼笑地去了。
师叔定了定神,望了我低声道:“走吧,该让你开开眼了。”
难道说就在这农家院中刨红薯?我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冒然发问,立起身跟随着师叔到了院中。
院子足有两三亩大,师叔直接走到一棵大树前,弯腰揭过一张破席子。
席子下面,赫然是一个直径六七十公分的洞口。
一根尼龙长绳一头系在树上,一头垂在黑乎乎深不见底的洞里。
见我仍站在洞口小心向下张望,师叔嗔道:“还发什么呆?工具全在下面呢。”
说完话,拿起绳子用力晃动了几下,交在我的手中。
我还在茫然不知所措时候,突然感觉手中绳子一紧,原来是绳子那端有人。
见师叔期许眼光望过来,我点点头,然后用力抓紧绳子,向洞中滑去。
因为不知道这洞究竟有多深,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我双手紧紧握了绳子,小心翼翼的来回换着手,向下滑去。好在绳子每隔数米就打了结,往下滑的时候脚多少可以蹬到有个借力点。没有这些绳结,滑下去也很考验你的体能。
一瞬间,我又找到了从前第一次下矿井时紧张兴奋的感觉。
当洞口只余脸盆大小时候,脚下终于踩到了实处。我丢开绳子,神经一松懈,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在我快要摔倒时,有人上前拉了我一把。
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站稳了。”
原来是欧阳,怪不得一连好几天不见这个家伙。
我瞪大眼睛才看清楚,欧阳一身劳保服,脚穿胶鞋,提着盏马灯站在我的身边。
这会儿他一身一脸的土,就连光秃秃的脑门也黯然失色了。
灰雾蒙蒙中,几盏马灯飘忽不定。我定睛数了数,居然一共有四盏。
幽暗不明、人影幢幢的地下,象极了冥界。
这时候,欧阳塞在我手中一把工兵铲,拉了我一把示意跟他走。
下面空间有限,无法直起腰杆走道,我只能哈着腰,亦步亦趋的跟着欧阳前行。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大约有十几米,前面已是无路可行,欧阳掌灯,我开始干活。
工兵铲锋利异常,在我手中上下翻飞,土块如豆腐一样切了下来。一支烟功夫,我就往前掘进了一米有余。(后来我才知道,这工兵铲是德国制造,每一把得一百多元钱。)
地下空气潮湿、氧气稀薄,干了一会儿,就感觉有点浑身无力。
拄着工兵铲休息片刻,抹了一把汗,我甩开膀子刚干了几下,突然有人在我屁股上蹬了一脚。
我毫无防备,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向前一冲,差点一头撞在才挖好的横截面上。
我不禁大怒,回头一看,又是欧阳这家伙。
昏暗中,他也懒得分辨,只是冲了我大声嚷嚷道:“有力气也不是这样使的,你以为这是在井下挖煤啊?”
我立即省悟过来,是自己行事鲁莽了。当即低声下气道:“欧阳大哥不要生气,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多批评。”
欧阳见我这样,也不再生气,自责道:“也怪我大意,幸亏没有出什么错。”
说完,让我原地休息,他扭身去了。
不一会儿,欧阳拎着一个长长的钢筋过来,在我注目下,顶在腰带上使劲往土里插去。事后我才知道这东西俗称扎杆,也有称之为探针的。
我在旁边目不转睛的观摩学习,不知他闹的是哪一出。
正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之际,只见欧阳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抽出探针,然后对我说:“这次再挖不要用全力,悠着点。很快就会碰到东西了!”
我答应一声,拿起工兵铲,一点一点地开始取土。
欧阳见我放缓了速度,跑到另一边唤过一人,让他往外清理挖出来的土方。
昏暗的灯光下瞧不清来人眉眼,只听到欧阳叫他“小康”。小康是个低个子,过来后也不言语,低下头就开始干活。瞧他手脚麻利劲,就知道是个好庄户把式。
后来接触多了我才知道,这个小康是师叔的远房亲戚,复转军人。说是当过三年兵,其实只是在部队喂了三年猪而已。复员返乡后,家中给他张罗着娶了个老婆。本来盖新房娶老婆家中就举了债,结婚第二年又有了孩子,家中的经济更是捉襟见肘了。无奈之下,只好到师叔这里讨碗饭吃。师叔见他人老实本分,就留在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