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快别提了,当年生产队盖房缺木料,队长拍板把那亭子拆了,大料用来盖了房,窗户和其它废料就成了烧火柴。本文由。。首发”见师叔和我心痛的神情,老人安慰道:“你想看那木料,它还在现在的村委会,我可以带你去的。上面的画,现在还清楚的很。”
“我们是学美术的,所以对那些很感兴趣。改天辛苦您陪我去看看吧。听说那个空墓中有许多壁画的,是不是啊?”
“以前是有,先是雨水泡,后来又莫名其妙的着了场大火,那变成现在模样了。”
“怎么会失火呢?”
“本来,那里面也接了电线、安了灯泡的。可是没有想到,外边来的人太少,连电费也赚不出来。村里人今天偷个灯泡,明天剪段电线,造成电线短路,就着了把大火...”
怪不得瞅着那个墓室一副烟熏火燎的样子,原来还真的是失过火。
见师叔脸上写满了失望,老人笑道:“我去年掉进去的那个墓中,墙上也都是那种红红绿绿的画。”
“是不是啊?我们能去看一看吗?”师叔装着兴奋的样子,说着话激动的站了起来。
“唉,那个洞口有二尺见方,深得有两三米的样子。我一身泥水的爬出来,就把它填了。”老人一脸歉意道。
“洞里怎么会有泥水啊?”师叔纳闷问道。
“那是前几天我刚浇完果园,敢情那些水全灌到洞里去了。”老人哈哈大笑道。
“从前我想破脑袋也搞不懂,以前村里一下大雨,雨水眼见就要漫过门槛了,可是不一会儿就不知去向了。这水全跑哪里去了啊?蒸发也没有这样快的道理啊。人们都说这是风水宝地。原来,全是渗到地下面的墓里了。”
“您怎么不报警啊?”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报警?为什么要报警?”老人诧异的问我道。面对老人困惑的眼神,我竟不知如何作答。
“报了警,警察就会来,文物所的人也会来,我这果园还能安生吗?墓室上面的苹果树就得被连根拔掉的,这损失哪个来赔偿?贼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逮到,老汉一年白辛苦不说,还得倒贴钱。”老人为自己的行为辩护道。
师叔和我对望了一眼,都不知道怎么安慰老人了。良久,师叔打开画板,道:“老人家,茶喝了、苹果也吃了,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我干脆给您画幅像吧!”
老人听说要给他画像,脸一红道:“我这丑模样,还得辛苦你这大画家。”
“劳动人民最美丽,您身子骨这样硬朗,哪里丑了!”师叔恭维道。
老人咧着嘴笑了,嘴里谦让着,却磕了烟袋,挺了挺腰板,目光炯炯的望着师叔。
见师叔拿起画笔,象模象样的给老人画起了肖像,我站在他身后仔细观看。和师叔呆一起这么久,还不知他有这么一手。
师叔看着老人,手中画笔时疾时缓,才几分钟就勾勒出了个大概的模样:画中的老人眼神坚定,干瘦枯黑的脸上密布沟沟壑壑样的皱纹,为了不让看到他缺牙的嘴,嘴巴紧紧抿着。龟裂的大手拿着他的没有了顶的破草帽,稀疏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后紧紧贴在头上。整幅画,除了光脑门、额头、鼻头留白之外,其余部位全用铅笔绘成了深浅不一的黑色...
这幅速描绘出了老人的质朴、平凡,十分的逼真传神。师叔认真端详,又多少做了一些细节的修改,这才端端正正的在画上面庄重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老人摩挲着画像,高兴的合不拢嘴,不住口的称谢。
师叔谢绝了老人的一再挽留,扭头问我道:“脚踝还要不要紧?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走吧!”
我来回走了几步,除了踩实了还略微有一点疼痛之外,已经没有大碍,于是点头道:“没有关系了,基本上好了。”
见我和师叔执意要走,老人不祟挽留,从屋子里又拿了几个大苹果出来,塞在我的怀里。
见我推辞,师叔在一边劝道:“既然老伯诚心实意的给,你就收着好了,还不谢过老人家。”
老人笑着摆摆手,道:“你们来的有点晚了,早来一个多月,这里还有梨、枣子、葡萄这些水果的。几个自家树上结的苹果也不值什么钱,谢什么谢,有时间多来我这里坐坐就可以了。”
从老人家的果园出来,继续向医巫闾山攀登。开始师叔还担心我的脚踝会受不了,后来见我爬山丝毫不见吃力,也就放心了。
天是醉人的蓝,云淡风轻,除了偶尔从远处传来的爆破声令人生厌外,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师叔虽然已经人过中年,但体能不错,除了额头见汗外,呼吸仍是悠长平静。不时有从山顶下来的驴友擦身而过,微笑着打个招呼。
望山跑死马,看着医巫闾山似乎就在眼前,可是真的想要登顶才知道不容易。
医巫闾山最高峰望海堂海拔虽然只有880多米,但其东北第一名山的称号却是名不虚传,山的占地面积达六百多平方公里。
顺着山道一直向西北的山谷而行,用了两个多小时,我和师叔两人才爬到半山腰。山石嶙峋,植被很少,加上已经是十月中旬,少了绿色陪衬的怪石更显得突兀。
走到一处略平缓的地方,突然发现几处巨型的柱基石深埋在土中,四周到处是残破不全的绿色、黄色的琉璃瓦,师叔蹲下身子,拾起一块半头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扭身对我道:“你不要瞧不起这块破砖头,这种沟纹砖是典型的辽金风格,这砖头已经有近千年的历史了。”
“我们这是到了宝山了啊?”瞅着遍地的残砖碎瓦,我感叹道。
师叔点点头,指着附近的山山水水,点拨道:“你来说说看,这里地势东低西高,东面平缓低矮,绵延至最西处一座山峰异军突起。南北两峰对峙环抱,站在这个地方,东面的风景一览无遗尽收眼底。这个风水格局如何?”
原来师叔是想考校一下我的对风水的理解程度,我仔细观察片刻,这才谨慎开口道:“此地后有靠、侧有障、前有屏、近有水,是处吉壤啊!”
师叔点头,夸道:“这样的格局在堪舆学中,有个特殊称谓是‘怀孙抱子’。史学家金毓黼在《东北通史》中记载:‘北镇城西北行十里入山,由此渐高,攀跻而登,十里至琉璃寺,其上则群峰环抱,中现一谷,面东而开,呈掩抱六重之势,即东丹王之墓也。’如果我猜错没有错的话,我们身后这个封土堆应该就是耶律倍的陵寢之地。不但是汉民族讲究风水之学,契丹民族也非常注意墓葬的地理环境与位置。选择阴宅也要择地山阴,背山面水、景色佳美的好地方。契丹文明考古发现:辽墓都是埋葬在背靠山岭,左右有小山脊为屏障,前临溪涧、远对山峦的半山腰间。根据辽墓的这些特点,业内高人总结道——先望山尖子,再察山湾子,三找土台子,四看石圈子。”
我喃喃重复着师叔讲的口诀,心中默记。等确认记牢无误后,这才叹息道:“真没有想到,堪舆风水中居然有这么多的学问在其中!”
“小龙,你还是读书太少。你不知道——怎么样寻找契丹人的墓葬,早在一千年前就有人深谙其中奥妙了。宋代有个大科学家叫沈括,在他的《梦溪笔谈》中写道‘契丹坟墓皆在山之东南麓。’”
“不但是理学家朱熹,就连科学家沈括都是风水大师啊?宋人真了不起!”
“风水本来就是科学,那种只知道扛着洛阳铲乱打孔的全是些不读书的笨蛋。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其无有道耶?夫安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师叔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目光炯炯的向我望来。
“五者不备而能成大道者,天下未之有也!”我脱口而出,道。
“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益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师叔一声浩叹道。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我感慨道。
师叔听了没有作声,眺望远方沉思片刻,突然又奋力向上爬去。爬了几十米后,站在上面挥手喊我。
难道又有什么新的发现?我顾不得脚踝的伤痛,手足并用攀了上去。原来师叔站的地方是一道山梁,山梁的这边是我们的来路,另一边顺山势而下有一条长几百米的石道,那些乱石虽然历经岁月的洗礼,但仍看的出此前人工雕琢的痕迹。
“那会是什么?”我纳闷的问师叔。
“瞧形制,那应该是一条通往这里的御道,供历代辽帝来此祭祖行走的。上面应该还有一层条石,只是人为破坏,不知去向了。”
“史料记载辽世宗皇帝死后,穆宗把他葬于显州西山。应该就是那里了。”师叔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大封土堆道。
“这样啊?师叔,按照左昭右穆的宗法制度,如果那里是世宗的陵,这边我们途经的那个果园岂不是景宗皇帝陵了?说是帝陵,怎么没有一点地上建筑的影子?”我指着来时的道路向师叔请教道。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