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妈妈扭动着肥大的腰身回了凌水蓉的园子,一路上心里不停的泛着嘀咕,今日鸳阁的小姐真是古怪的出奇,好像自从上次摔破了头就不似从前那般了。
想起女子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瞅着自己的情形,活了半辈子见多了尔虞我诈的她都不由自主的心里发虚。
蒋妈妈顺手接过小丫头手中的铜盆,端过去给刚用了早膳的凌水蓉净手。
“怎么样,芷儿答应了么?”凌水蓉拭干了手上的水珠,抬眼望着身前的奶娘。
“是,答应了,也收了您给的银子,高兴的紧。”蒋妈妈嘴角翕动,不知该不该把自己心中的疑虑说出来,最终还是将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什么也没有说。
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吧,一个小丫头,能翻出什么天。
宫中的书画比赛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妙芷却再未踏进那里半步,总觉得自己跟皇宫八字不和,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湘嫣办事真是利落,没几日就盘下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店铺,虽不是最繁华的街面,却也让妙芷喜出望外。
烧造瓶子和开店的事儿都有了着落,妙芷去看绣姨的时间更多了,三人租了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就去了绣姨所在的小院。
开门的小厮仍旧小心谨慎的端详了四周才侧身引她们进了门,妙芷迫不及待的抬步走进了房间,她心中有好多的疑问需要绣姨解惑。
进了门,柔顺乖巧的小丫鬟东芝正细细的给倚在长枕上的绣姨梳着一头长发,这么多日的悉心调养,绣姨的面色也未看出稍稍的红润,她上身只着了一件深蓝色的收领长褂,连残缺的下身也一并遮盖住了。
妙芷见了这幅情景,终是没能忍住席卷而来的情愫,漆黑的眼眸里泛出盈盈的泪水。
“芷儿,芷儿来了?”绣姨的声音里是掩都掩不住的欣喜,东芝抬头看到了进了门的三位姑娘,手脚麻利的将手中的长发盘成了一个元宝髻,还细细了插了支兰花簪。
妙芷快步上前,坐在床边轻轻环住了绣姨的肩膀,“绣姨,芷儿来看您了,芷儿好想您。”
绣姨用脸颊不住的蹭着她柔滑的面颊,浅笑着开口;“你这个孩子,长这么大了还这么爱撒娇。”
妙芷悄悄用手拂掉眼眶里的泪珠儿,这才松开绣姨,“绣姨在芷儿心里就是娘亲一样的人,女儿跟娘亲撒娇有什么不对。”
“对,对,对。”没了眼睛,只有上翘的嘴角和宠溺的语气说明绣姨现在很开心。
“东芝的手还真是巧,这元宝髻盘的,让咱们的绣姨都年轻了好几岁。”
宁儿将手中油纸包裹着的核桃酥递给倒完茶的东芝,也不住夸赞道:“是啊,是啊,东芝姐姐还真是心灵手巧。”
“哪里有的事儿,我怎么能跟宁儿妹妹比。”东芝笑语盈盈的说着,将核桃酥一块块拿出放在了小碟里,递给了众人。
“好,好,东芝和宁儿都好,都是心灵手巧的孩子。”绣姨说完,张嘴小口咬下了妙芷递来的核桃酥慢慢咀嚼着。
待到绣姨缓慢的吃下一块核桃酥,妙芷谴了众人出去才轻声开了口:“绣姨,芷儿有事儿想问您。”
“好,芷儿问吧。”绣姨回道,她的眼睛虽然没了,可是耳朵却比旁人灵了数倍,窸窣的脚步声都去了旁边的耳房,她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凌水蓉真的不是我娘么?那我娘到底是谁?我又到底是谁?”一连串的问题从粉嫩的唇瓣间吐出,妙芷有些迫切的想知道一切。
绣姨的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又好像在挣扎,复杂的面色里还有些许不安。
妙芷瞪大了眼睛看着绣姨的面庞,心里就像猫爪在挠,手不由的紧紧绞在了一起。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绣姨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芷儿,你确实不是学士府家的小姐,凌水蓉也确实不是你的亲娘。”
虽然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从自己最亲近最敬爱的人口里说出,妙芷的脑袋里如同一记惊雷炸开,耳朵也嗡嗡作响。
“那我娘到底是谁?我又是为什么会成了学士府家的小姐,绣姨您这样子,真的.....真的、是凌水蓉害的么?”说到最后,妙芷有些害怕,声音也有些低哑模糊。
想起这些事儿,绣姨的胸口就闷闷的透不过起来,半晌才平静了下来。
“是,都是那个凌水蓉将我害成了这样。”语气里泛着浓浓的恨意,“她不就是想知道她娘的下落,想知道倚南秘药的配方。可是她错了,我一个老婆子能知道什么?”
绣姨面沉如水,“芷儿,你的娘是倚南圣女霜凝诗,也就是初妃同父异母的霜凝琴的姐姐。”
说到这里,绣姨的语气有些沉重,将所有的事儿都娓娓道了出来。
原来十几年前,审丰毅将凌水蓉娶回后,两人虽行了周公之礼。可审丰毅知道自己夫人的心里装着别人,他对凌水蓉百般疼爱,万般荣宠,还是没能让凌水蓉多看他一眼。
心情烦闷的审丰毅当时只能借酒消愁,不巧,一日酒醉,遇到了一个姑娘,女子长的和凌水蓉有四分相似。审丰毅当时年轻气盛,虽有皇上御昭不得纳妾,可还是由着性子在外置了园子,将女子接去过起了舒柔的小日子。
凌水蓉本就不喜审丰毅,对于这件事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奈女人就是这样,得了温存还想要的更多。
女子不久便怀孕了,背着审丰毅挺着肚子到了学士府。这样的谈话当然不会以和乐收尾,凌水蓉阴恻恻的让人给女子使了绊子,将一个稳婆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插在了女子身边。
女子临盆的那夜,凌水蓉温香软玉将审丰毅缠在了身边,最后女子难产而死,一尸两命。凌水蓉却正好借此机会将霜凝诗托付的孩子顶了包,更是将贤妻良母的形象演绎到了极致。
说什么同是审丰毅的骨肉,不能流落在外,都是为娘的人,看着孩子不免心疼。蒙在鼓里的审丰毅瞧着没为此事和她闹腾,却一副温柔体贴的凌水蓉,心里感激颇多。
就这样,妙芷顺理成章的成了学士府的小姐,至于绣姨,自是霜凝诗派来的,玉佩也是霜凝诗给妙芷的。
“那我爹又是谁?我娘既然是倚南的圣女,不是不能结婚么?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爹他去了哪里?”她又急急的问着,可是绣姨也只是茫然的摇头,对于妙芷的爹,她也不清楚。
临走前,妙芷还是按惯例又细细安顿了东芝一番:“每次给绣姨泡药水的时间不要太久,泡过洗澡之后记得给她的断肢上生肌散。”她说着,将手中的一袋银子递了过去。东芝也很细心懂事,自是点头应下。
回去的马车上,妙芷恹恹的靠在软枕上。知道了这么多事儿,想着回到学士府,有那样一个阴狠毒辣的女人在身边,她就开始焦虑不安,后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