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斤,留下吧,他只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阴十古沉声道,我一瞬愕然,后路,他是谁,他为什么要留一条后路?
“看完这个……你应该就明白了!”阴十古一言,袖手一挥,徐徐一封薄信飘然而至,我扬手接下,款款三行清秀楷字……如墨如洗!
“天门绝,地维现,七星连,阴司乱,一斧留铭九幽陷!”
“匹夫怀玉名利险,二十一载风云变!”
“随缘,随冤,随怨!”
信尾留名,娟娟如血三个字,林海音!
“林海音……”我一声念,“林海音……就是她?”
“对,是她……是那个苦命的女人!”阴十古点头笑了笑,一笑苦涩,如同嚼碎了一把黄连!
“她走了,带着另一个陈九斤,还有陈道天的一口气……走了!”
“陈家余魂,还有……一口气,那她……她到底是什么人?”我望着阴十古,就在梦幻情说出这个不寻常之人时,我就曾猜测过她手眼通天之处,可我没想到……没想到她居然带着两缕阴魂,和一口气……一口生魂不在,魂魄尽散的气走了!
她所谓的走,是投胎转世,是一世轮回……我想不到,所谓的她,该是何等的神通广大,何等的造化通神!
“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阴十古摇头笑了笑,“我只记得,她说过一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魂!”
“九斤,相信她,陈家的人……不会害你!”阴十古默默一声,我愣在那久久的一阵迟疑,一手缓缓扬起了手里的斧子,“斧,我可以留下,但我爷爷奶奶的魂,必须交换给我!”
“生老病死,轮回转世,这已经是铁板钉钉之事,我可以送二位轮回转世,但复活二人之事,哼哼……陈九斤,我劝你不要在痴人说梦了!”黑袍人摇头笑了笑,“斧,你留下,人,你也带不走,这场局……我为你准备了许久,你赢不了我!“
一言罢,黑袍人缓缓一扬左手,幽绿如玉的一缕残魂,一个婴儿。小鬼婴……那是小鬼婴,送他轮回转世,而我……却等于真正的把他送入了鬼门关!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咬着牙,一瞬火气窜过头顶,爷爷奶奶,小鬼婴……软肋,我所有的软肋!
“陈九斤,我不想与你为难,也不想再掺入你陈家是非,我……只要你手中的斧!”黑袍人望着我,“留下开天斧,我保证……我送他们转世轮回!”
我望着他,如锋如刃的望着他,许久,我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望着手里的九斤斧,忽然间,我笑了,没得选择,我依旧没得选择!
“既然你要我留下,那我……就随你留下!”扬手起,一掠呼呼风响,一柄九斤斧打着旋奔向了鬼门关的城门楼子,铛的……九幽动荡,一声闷响,九斤斧死死的定在了鬼门关的牌匾上!
“陈九斤,你……”黑袍人眼色一变,我仰声大笑了句,“你让我留下的……我留下了,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我扭身而去,阴十古尾随我出了阴司,九幽之外,他一言叫住了我!
“九斤儿,我想你已经知道……那个小鬼婴选择了转世陈家,选择与你续那一世的父子情!”
“但你不知道的是,所谓的三灾六难五劳七伤……是你陈家不得不承下一份债!”阴十古一言,我微微闭上了眼,“三灾六难五劳七伤……陈家已经够累了,为什么,还有加上这份债!”
“因为,林海音!”阴十古摇头道,“这是一个诅咒,一个无人能解的咒,三灾六难,五劳七伤,陈家三代,过往无殇!”
“陈家三代,我……我不应该是第三代?”我望向阴十古,他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对,你的确是陈家第三代,但你不要忘了,你爹……你爹一世为人,他一辈子可没经过大灾大难,生死劳伤!”
“这是她……以大造化之术,遮蔽了三分天机,保的你爹一世太平,而到你这……哎,可能这就是命,逃不了,也挣不开的命!”
“我懂……我懂!”我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九斤儿,这个……是她给你最后的一份心意!”阴十古袖手递给我三个锦囊,“人生有悲必有喜,有喜必有悲,三个锦囊,三次悲喜劫,时机到了……这香囊自然会开的!”
“九斤,好好保重。或许,假以时日……有些人,会再重逢的!”
“有悲有喜,有喜有悲,悲喜劫……还是三次!”我笑了,“那我……就等着重逢之日了!”
我回了人间,回了俗世,正如老爷子当初所愿,我真的过起了平常人的生活!
与程曦,我们举案齐眉,我们相敬如宾,我正如一款款君子一般,用我不能想象的风度维持着这个家。然而程曦,她哭过闹过,她疯过笑过,甚至差点给我动起了手,情绪多变,反复无常,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鲁班门秘法的后遗症,但我依旧是任她打闹,任她发疯……甚至于任她动手,我欠她的,这是我欠她的,我无从反驳!
三次,五次,十次……而后,她安静了,那种少有的安静,有时竟是木桩子似的一坐许久,不言不语,不哭不笑,我就那么陪着她,静静的坐着,坐着……
直到有一日,她好像忽然清醒,又恢复了当初恬静而温柔的她,她没变……一点没变,一如当初的梧桐树下,我陪她踩着落叶……款款而过!
时光荏纤,一年后,老古怪与老瘸子……似乎不约而同,如期而至。也正是这一日,她为我生了一个儿子,九斤八两,白白胖胖的一个大胖小子!
我接过我的儿,嘴角儿翘着笑,笑着笑着……我却闭上了眼!
三灾六难,五劳七伤,掐指问天机,可我问到的……却是一层雾,一层看不清,摸不透的雾!
何为大悲大喜,这……便是大悲大喜!
也正是此日,第一个锦囊破开,破开一瞬,我整个人瞬间如零如碎,里面……竟是一个镯子,一个晶莹剔透,如翠如碧的玉镯子!
小花旦儿的玉镯子,她的玉镯子!
锦囊下,还余着薄薄一页单纸,“此儿不该留陈家,浪荡流离一十八!”
“不该……不该留陈家!”一念,我却是笑了!
短短百日,眨眼即逝,程曦洒着满眼热泪,把他送到老瘸子和老古怪手中,我把那玉镯子塞入他怀中,却是笑着……把他门送出了村!
此儿不该留陈家,不留……那便不留!
老瘸子走了,带着一个孤儿走了!
“我……我还能再看到他吗?”程曦问我!
我点点头,“一定,一定能!”
她只是哭着,只是流泪,流到最后……她摇摇头,“罢了,罢了!”
我不知道她一句罢了,是罢了何事,只是从那一日之后,她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变化,但我看得出……她变了,真的变了!
而后的年间里,我再无听说过老瘸子和老古怪的传闻,他们好像消声觅迹,好像从此查无音讯,直到有一天……
那已是多少年后……
而后,生活就像一杯白水,无波无折,无纷无乱,小山村里,老龙山下,我依旧是我,依旧是那个平常人般的陈九斤,我没有再要个一儿半女,也没有在踏出村子半步,若一个乡野老农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唯一的一点不一样,便是每一年的除夕之夜,我和程曦会坐在老龙山上,看一夜的烟花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