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忙碌中快速流逝。
距离李凡在朝廷之上,将他殿试之时的二策,正式向皇帝提出,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半个月以来,李凡一直被案牍所劳形。
毕竟,他刚刚到刑部,对刑部的东西了解还远远不够,而反而以往的卷宗等,就是最快的方法了。
翻阅,梳理,记录。
这就是李凡这半个月来不断重复的事情。
羲京过的十分平静,只是,最近以来,从边疆传来的消息越来越频繁了,在百姓之中,都已经有关于胡人入侵的小道消息流传。
边疆的局势,已经到了风吹草动的阶段。
同样的,建业大帝召见赵南堂的频率越发频繁。
……大堂中,李凡伸了个懒腰。
“大人,按照您的安排,刑部所辖的十二州司丞,都已经在京安馆中住下了,您看,什么时候见他们?”
周永言走了来,他带着微笑。
或许是因为他背后是李温的缘故,对李凡的安排,他并没有任何阻塞,不像韩元德般阳奉阴违。
李凡点点头,道:“既然人都已经到了,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日吧——”“让他们过来。”
事情宜速不宜缓。
周永言点点头,离去之前,他提醒了一句,道:“大人,虽然刑部辖下的司丞,都是我们主管,但官员提拔,绕不开吏部……而那边,恐怕您得多费点儿心。”
李凡心中略微意外,周永言这是善意的提醒么?
周永言是李温的人,而在李凡看来,李温这样的人,是没有立场的,皇帝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
所以,他并没有主动去调查周永言,因为李温在这件事上,是中立的,那么他的人也不至于会从中作梗。
所以,周永言此刻的提醒,让他意外。
“我知道了。”
李凡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周永言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离去之后,他直接去了京安馆,知会天下十二州的司丞,前往刑部。
一群人随即跟着他前往。
不多时,众人终于到来。
“李大人,十二州司丞我已经带到,在门外等候着。”
周永言回来禀报。
李凡笑了笑,道:“好。
让他们依次进来吧,我单独和他们谈谈。”
周永言随即退去。
不多时,第一个人就已经进入了大厅中,来人是一个高大的中年人,他一张国字脸,看上去颇具正气。
“下官冀州直隶府刑狱司司丞孙立臣,见过尚书大人!”
孙立臣,今年得到入京述职机会的人之一。
而能得入京述职机会的,一般都是各州官员中表现较好的,要不然就是朝中有人之辈。
更多人是两者兼有。
“请坐,不必拘束。”
李凡微微一笑,道:“孙大人的名声,我是听说过的。
所以,今日也想和孙大人随便聊聊。”
“尚书大人请说,下官必然知无不言!”
孙立臣道。
李凡道:“不知孙大人一生中办过的案子,哪一件,让你记忆最深刻?
可否向本官说说。”
孙立臣闻言,顿时眉头轻微一皱,眼中闪过了一抹不解之色。
一生中办过印象最深刻的案子?
李凡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是有什么用意么?
他思索良久,终于才道:“下官自任职冀州五年来,前后办过的案子,不可胜数,但最让下官记忆犹新的,还是三年前的一件。”
“那时,冀州有一绿林大盗,凶恶非常,打家劫舍,奸淫掳掠,无所不为!”
“冀州百姓,深受其害,而官府却迟迟不能将此人捉拿归案,为上报天子之恩,下安黎庶之情,下官当时不得已,只好设下计谋,令人宣扬有银车入境,那贼人果然前来劫掠,被下官一举成擒!”
他脸上露出了一抹遗憾之色,道:“此人被抓之后,被处以凌迟酷刑,但在他手中,却有几十人丧命过,其中还有七个是黄花大闺女,被他先奸后杀啊……”“从那时起,下官就决心,要还冀州百姓一个公道,五年来夙兴夜寐,勤理讼狱之事,冀州终于太平了很多,每年讼狱之事,大幅下降。”
李凡点点头,也正是因为讼狱之事的减少,孙立臣才得到入京述职的机会。
而此刻,孙立臣的答案,也堪称官场的范文了。
简短的一件案子中,把自己的能力和对朝廷的忠心都侧面表现了出来。
“孙大人的确是国之栋梁,法家拂士。”
李凡称赞了一句,忽而道:“孙大人,在冀州,一百个铜板银子能买到什么?”
孙立臣闻言,顿时懵了。
李凡这是什么问题?
一百个铜板?
孙立臣思索起来,这,他还真的不清楚……他知道一栋大宅子需要五六千两。
一块美玉价值数百两。
还知道纳一房小妾,需要二千两。
吃一桌酒菜,需要十来两。
但一百个铜板……他的确不知道可以买到什么。
甚至,他根本未曾用过铜板。
他眼中闪过了惊疑之色,不清楚李凡的意图,不敢随意作答,只好道:“下官不知。”
不知。
李凡点点头,道:“孙大人可以离去了,辛苦了。”
孙立臣眼中的疑惑却还是不减,反而更加浓郁,只是李凡已经发话,他也不敢多问,当即一拱手,道:“下官告辞。”
说完转身离去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凡却是扫了一眼手边的记录。
“上任五年来,刑狱要案自起初每年百起,降至每年三十余起,刑部核准重刑十三起。”
“注:其中,几乎所判刑罚者,均为平民,大族、官员涉案极少。”
“注:上报重刑十三起中,一起为偷窃案。
案情为一九岁女童,前后多次偷盗大族张氏,累计铜钱一百,按律断其双手(此案或有隐情)。”
这记录,是李凡这半个月来,废寝忘食地翻阅刑部的卷宗,从中梳理出来,自己写下的。
从这些卷宗之中,大致上能够看出,各州发生的诉讼公案等,都侧重于什么领域、涉及到什么人。
当今天下,扬州临川郡的情形,早就已经是常态,所以李凡很想找找,那些敢于触碰大族利益的人。
很显然,从现在来看,孙立臣并不是。
实际上,李凡甚至还有疑惑:在大族和百姓之间,矛盾已经如此突出的今日,冀州是怎么做到,刑狱之事大幅下降的?
冀州那么和谐么?
而最后一个问题,孙立臣的答案更让李凡失望。
很难想象,一个连一百个铜板能买到什么都不清楚的司丞,却因为一个女孩偷窃了大族的一百文钱,而让女童付出了双手的代价!所以他特意在记录中标注了:此案或有隐情。
这些事情,或许只有等探云者们回来,才有结果。
今日的了解,能看到一些东西,但一定看不到全貌,所以,李凡不会妄下决断,实地查访的,才是最真实的。
李凡微微一叹,将冀州的记录放在了一边,下一分记录,是关于青州的。
“请青州直隶府刑狱司司丞张华来吧。”
李凡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