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身边发生事情,很就传到了大太太耳朵里,她主持中馈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干。
“分家?”大太太抿了抿发鬓,抿嘴笑了笑,“还算他们有点儿脑子。”对于将三房分出去这档子事,大太太也是极为同意,她同样也有着老太太和二老爷那样担心。
倒不是说这三个人都比阿雾蠢,看不透安国公为人,但他们身局内,心存贪念,就难免患得患失,疑心生暗鬼,一定要把所有可能都扼杀摇篮里。
正式分家事情,是老太太与三老爷面对面提出来。但是还没有告诉安国公。
这日老太太那边一派丫头来传自己,荣吉昌和阿雾就对了一眼,看来事情成了。
进门后,老太太难得客气地让三老爷坐着说话。
“老三,如今我年纪也大了,眼睛也花了,再没精力照看你兄弟三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化,你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怎么也有层隔阂,按我意思,我想把你分出去单过,你看如何?”老太太一副慈母样。
荣三老爷再也坐不住了,屁、股滑下板凳,赶紧撩袍子归到老太太跟前儿,“母亲,是不是儿子又惹你生气了,你老人家要打要骂,儿子半个字不说,只求您老人家不要赶儿子出去,让人背后戳儿子脊梁骨,骂儿子不孝啊。”荣三老爷很激动。
荣吉昌越激动,老太太就越冷静,总算是找到老三弱点了,当官一个“不孝”帽子扣下来,就再也没有前途了,不孝如何能忠?老太太心底阴笑,一定要把他分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如今家里闹成这样,你们三兄弟再怎么相处也有了隔阂,还不如分了好。”老太太看起来很讲道理。
荣三老爷连忙地磕头,“儿子对哥哥们绝不敢有不敬想法。那王氏不过是个妾,自身不检点,怪不得哥哥们。只盼母亲不要把儿子分出去,让我们们三兄弟都能两老跟前孝。”
老太太冷冷一笑,哼,就是不能让你跟前孝,不然哪天把老东西糊弄过去,倒让你捡了便宜。
“老三,你一家分了出去,你媳妇再不用伺候公婆,清清静静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二老爷冷笑一声,“该不是你舍不得这府里富贵吧?”
“二哥,你什么意思?”荣三老爷诧异地抬头看向二老爷。
“少给我装蒜,你这些日子成日里到处蹦跶什么,别以为大家都是瞎子,就你能耐,哼,我告诉你,国公府爵位你休想,趁早分出去,大家今后还有个见面余地。”二老爷是个愣头青,一把年纪了,说话还这样莽撞。荣三老爷深深庆幸,还是先分出去得好。
“二哥,做弟弟绝没有那份心思。”荣三老爷就差指天发誓了。
可是人惯来喜欢以己推人,荣三老爷越否认,大家就越觉得他心里有鬼,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太太连番作态,后逼得荣三老爷不得不点头分家。
当然老太太也说了,即使分家也不会让他吃亏。
“好了,老三,这事你去给你爹说一说,就说是你自愿。”二老爷拍板定案,却也不瞧瞧自己够不够分量。
荣三老爷低着头不说话,两眼含泪,这等演技岂是上头两个草包哥哥能比。
“这是做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安国公荣安杰踏入了老太太上房。
“爹。”二老爷讪讪地起身。
“父亲。”荣三老爷满脸愁容和乞求地看着安国公。
老太太则带着些微心虚,又尤其自骄地给安国公让出了上位左首位置。
“老三,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这副鬼样子?”安国公军旅出身,虽然荣老三孝顺又争气,但是他还是不喜欢他这种文人酸气儿,想当年他可没少受那帮毬、卵、子不懂只会耍笔杆子兔崽子气。
大夏朝,文官节制武官,非战时,武官就跟二娘养一样,就算是战时,也经常被朝里那一群只会纸上谈兵文人指手画脚,也难怪安国公不喜文官了。连带着对自己这个庶出子也就有了隔阂,拿他话说,那就是“尿不到一个壶里”。
荣三老爷“咚”地一声跪倒安国公膝前,就跟人杀了他娘似地哭丧着脸喊道:“父亲,求父亲……我……”
这断句实有学问,完全听不出荣三老爷实求分家还是求别让他分家。
但二老爷率先急了,嚷道:“爹,老三闹着要分家,娘已经同意了。”
安国公拍案而起,“谁说要分家?”安国公虽然年迈,但也算不上老糊涂,瞧这阵仗就知道分家根本不是老三主意,若是老三主意,他这位老妻能同意?只怕早就请家法,趁机打死这孽子了。
二老爷见安国公生气,也就蔫吧不敢吭声了,荣三老爷一副“我就要晕倒”了模样,亏他一副小白脸模样,还装得挺像。场,只有老太太不怕安国公,打年轻时候起,她就没怕过。
“我,我说。你不是经常说你们父子尿不到一个壶里吗?反正拉着扯着勉强一个屋檐下,大家都难受,还不如分了家大家都好。”老太太硬着脖子道。
安国公气得血只往脑袋上涌,这个糊涂老婆子,怎么竟把他背后安慰糊弄她话都倒了出来,这下好了,父子两个离得远了。
“分什么家,我还没死呐,分什么家?”安国公怒吼声,半个国公府都能听见。
但是比声音大,老太太可不输,她虽然不如安国公声音洪亮,但是胜尖细,也可以升上半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就还挂记着当年那个爬床狐媚子,现好了,打量着我们们老大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你就要把这小娘养弄上台面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就是我一头撞死了,也不能如你意。”老太太一坛子陈年老醋吃到了现,而且越酿越酸。
“你,你,当年你那样对阿华,我,我都没……”安国公显然也气糊涂了。
这话被荣三老爷猛地抓住了尾巴,“父亲,我姨娘怎么了,她是怎么了,儿子那时候年幼,只记得姨娘……”其实荣三老爷什么都不记得,但是并不妨碍他有根有据猜测,没有七八分,五、六分还是准。
安国公脸一白,再不敢看荣三老爷,顿时衰老得仿佛垂垂将死老人,面色颓灰,“父亲,我姨娘当年身子好好……”
安国公摆摆手,瞪大了眼睛道:“你姨娘是病死,病死。”
荣三老爷自然不信,老太太兀自镇定,高昂着脖子,安国公却知道,这事只怕掩不下去,只有分家一途,否则只怕将来要酿出祸事。
“哎,老三,爹对不起你。只是你母亲说得也对,你三兄弟如今闹成这样,你清名也受损,还不如分出去单过。”安国公心回意转,但众人都不感突兀。
“他什么清名?!”老太太受不了这种话。
安国公狠狠瞪了老太太一眼,“只是你爹我已经老了,这个家还要靠你们,就是你分出去了,这也是你家。你们兄弟三人血脉相连,再大恩怨,也隔不开这血脉,你要记住了。”
荣三老爷给安国公磕了磕头,“父亲,儿子不孝,只求父亲和母亲能长命百岁,好让儿子孝道,如今儿子要是分家出去了,还有什么清名啊,父亲……”
到这个时候,还不肯喊一声“爹”,安国公知道老三心里怨气。而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则舒服多了。
“哎,还是分吧,分了好。”安国公仿佛再没力气说话,拼着后一口气道:“过几日,就请族老来主持,绝不会亏待你。”
荣三老爷表演了一个晚上,又是磕头又是流泪,回到崔氏屋里时,已经累得几乎趴下了。
崔氏忙伺候他脱鞋、衣、洗脸,然后悄悄地问道:“老爷,成了吗?”说到分家,崔氏才是开心那个。老太太和两个妯娌这三座大山将她压了几十年,脊梁都险些压弯了。
荣三老爷点点头,“是不是阿雾出鬼点子,叫人诓了老爷子去上房?”不然怎么老头子正好那个点儿赶上去,老两口毫无商量,打起了擂台,将这分家一事敲定,否则若背后让老头子劝服了老太太,可就不妙了。
“是,她瞅准了时机,说老太太身子不好,怕你顶撞了她,让人去请父亲前去劝解。”崔氏又绞了一把凉水帕子敷到荣三老爷额头上。
荣三老爷手扶着帕子躺下,长长地舒舒服服地出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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