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也许有很多人,但总有人是不论是谁都无可替代的,比如妙言之于宋北云、比如宋北云之于妙言。
在辽国时,妙言是臭名昭著的妖妃,这一点跟宋北云有异曲同工之妙,她的许多主张都可能会将辽国的老底给彻底掀翻,但却没有人敢动他,甚至佛宝奴这个在宋北云面前都敢得寸进尺的人,在妙言面前都有些忌惮。
但在宋北云身边时,她就是个说着满嘴奇怪话、喜欢吃烤栗子还挑食的小女子。
“其实我是不主张战争的,可是西夏这个地方实在太要命了,直接卡了丝绸之路的嗓子眼,前线已经出发,过几天应该就能得到回执了。”
宋北云摊开手,坐在小房间里的他,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火盆周围摆着许多大栗子,怀中捂着两只光溜溜的脚丫子,而对面则是刚到抵达长安的妙言。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就是真理在手为所欲为呗。”妙言低着头剥着栗子:“我这次来可是要检查你这一年的工作成果,你要是没有进步,我就要扣分了。”
“扣没了会咋样?”
“那你就完蛋了,我就不理你了。”妙言笑道:“说不理就不理。”
小宋抓住她的脚踝:“真不理了?”
“不要闹!”妙言怕痒,看到宋北云的动作,她赶紧想要将脚缩回来,但却怎么都抽不开:“放手!我生气了!”
而正在嬉闹间,外头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宋北云松开手:“进来。”
随着开门声,金铃儿的侍女走了进来朝宋北云行了个礼:“公主说,她们几人今日在大慈恩寺内吃斋菜,许是不回了。”
“佛宝奴请她们去玩的吧?”宋北云仰起头问道:“他们辽国人就喜欢这些神神鬼鬼的。”
“嗯……”侍女看了一眼妙言,轻轻叹了口气:“那我先告退了。”
她离开之后,宋北云笑着对妙言说道:“你伤人自尊了。”
“这也怪我啊?”
其实也没法子,金铃儿为什么要去庙里,其实很大的原因就是妙言来了。公主殿下对这位妖妃可是一直都很抵触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这位妖妃绝对担得起祸国殃民之称,即便是妲己、褒姒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即便是金铃儿在面对这位爷时也是透着一股子的相形见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佛宝奴这种自称的辽国第一美人,只要妙言在场,她就从来不穿女装。
唯一不怂妙言的就只有左柔,但左柔也没怂过谁啊……
“对了,我去看了一下那条高速,进度有点慢,这样最少得有五年以上才能完成。”
宋北云点了点头:“按照现在的进度,大概是要五年的,不过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明年开春之后,我想办法整一百万人来长安。”
“一百万?你做梦呢吧。”宋北云晃着手指:“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连工作岗位都预装了,就等着人口爆炸一波崛起。”
妙言点头:“那我不管那么多,你按计划来走就是了。”
之后他们又聊了许多,一直聊到了关于年后打算把两国太子都接来自己教的事情。
关于这一条,妙言认为可能会惹出乱子。
“为什么?这能有什么问题?在我这也很安全啊。”
“你不是当妈的人,你不知道这种感觉。你别看佛宝奴那个样子,她每天粘她儿子都快粘得魔怔了,整天宝宝长宝宝短,你让她跟儿子分开,她可能要疯。”妙言一脸无奈的说道:“你难道没发现么,她走到哪都抱着孩子不撒手,即便是上朝都得先去看看孩子醒没醒,孩子要是醒了饿了,她就上无事牌,根本不在意朝野里发生了什么,一心就在孩子身上。”
“还有这种事?”
“嗯。”妙言摊开手,一脸无奈:“你能咋办嘛,天性在孩子面前觉醒了,母性光辉照耀人间。”
宋北云沉思片刻:“那怎么办?”
“她可能会迁都万年。”妙言捂着嘴笑了起来:“你别不信,以她现在在国内的威望,一切都可能。”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这不胡闹么。”
“你等着瞧。”妙言拍了拍手,从旁边的椅子上取下来一件军大衣:“行了,带我去工坊看看。”
妙言来这还真的就是检查工作来的,她年初的时候定下了目标,要是宋北云没完成,她绝对是会把西北王给骂到天黑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对于这样的事情,宋北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天底下他有很多人是没办法的,其中最没办法的就是妙言了,能咋办呢,对吧。
两人来到工坊,妙言戴上了安全帽在各个车间中转悠,小宋反倒像是个导游一样给妙言解释着各个装置都是干什么的。
“宋国的奸臣和辽国的妖妃。”来到温室后,宋北云从树上摘下了一个苹果在身上蹭了蹭就递给了妙言:“听着就是绝配。”
“暖房的成本还是太高了。”妙言接下了苹果咬了一口:“要是能有塑料薄膜就好了。”
“是啊,可是没有石油工业,塑料只能靠做梦了,现在就只有玻璃暖房。”小宋坐在旁边的休息长凳上:“造价支撑不住大面积种植,只能当成奢侈品来供应,赚钱的把戏罢了。”
“可你也没推广啊。”
“我不喜欢奢靡之风。”宋北云摸着下巴:“不过我觉得我这个想法还是有点幼稚了,这帮有钱人的钱就该往死里干。”
妙言点了点头:“你好好想个方案吧,这里头还是有很多商机的。”
说完,她突然说道:“辽国那头土地吞并已经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现在虽然在鼓励农民拓荒,但我担心再这么下去要出现农民起义了。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小宋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手工业饱和的前提下,最好的方法便是输送移民了,朝地广人稀的地方输送人口,就像美国早期的淘金热、欧洲的大航海,其实都是一种输送过剩人口的方式,但是在这里不是那么好解决,大海还没有真正的开拓,航海这种东西毕竟是得靠时间堆,没办法速成。”
妙言点头:“我问你,如果我往长安万年输入五十万到一百万人口,你能不能吃得下?”
宋北云翻起眼睛看着她,沉思片刻后点头道:“有压力,但不是什么问题,大西北的条件虽然恶劣,但却也不是没有谋生之道。”
“说说。”
宋北云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简单的画了个地图出来,圈出了西北地区:“我的打算是来一次提前一千年的西部大开发,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这广袤之地有着无限可能,在大海真正打开之前,西部绝对要比沿海更具有生命力。”
“会不会很难?”
“当然难。”小宋面色严肃:“这是一项比较赌的策略,但如果一旦赢了,我们就可以在有生之年完成工业革命,只是我是个不敢赌的人。”
“为什么不赌?”
“因为基础科学还没有上去,面对戈壁、沙漠、无人区,人类还是太渺小了。”小宋仰起头看着妙言:“但就是这片沙漠戈壁中藏着你能想到的一切资源,特别是钾盐、硼、钠硝石等等农业矿产,储量可以供全世界用几千年的那种。还有后续工业的必需资源,煤炭、石油、天然气。”
“那就开始啊。”妙言轻轻翘起二郎腿,却与小宋的嚣张跋扈不同,她的二郎腿极其优雅:“你在担心什么?”
“巨大的牺牲……”宋北云蹲在那看向妙言:“数以万计的牺牲,因为这是与天争利。我不知道现在的人能不能撑得住。”
“能。”妙言坚定的点头道:“你太小看这个时代的人了。”
宋北云耸了耸肩:“条件会很艰苦。”
“那我就问你,有没有可能根本看不到回报?”
“那不可能,只要肯投入,就一定能看到回报的。只是回报率多少而已。”宋北云摆手道:“这种不是赌博,这是耕耘,只要持之以恒就一定能有成果。”
“那就够了。”妙言认真的说道:“先把西夏搞定,人力的问题,我来解决。人嘛,总归是能给自己找一个出路的。”
小宋轻轻点头:“北上南下西进东出,你倒是想占全。”
“慢慢来嘛,不着急。”
“好……听你的。”宋北云站起身:“走吧,还有好多地方要转呢。”
“嗯。”
接下来的时间,妙言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宋北云偷偷瞄了几眼,上头写着的事宋北云年终应完成的目标,看到那一条条的……小宋一脑门子汗,原来自己真的不是高枕无忧,还有这么一个活阎王盯着呐!
钢铁产量,应提升百分之三十,这一条合格了。相比较去年,长安工坊钢铁产量增长为百分之百,特别是在草原铁矿源源不断的输入之后,钢铁量飙升,并且还开发出了多种特殊钢材,这一条算是超额完成任务。
制造业相比较去年则整体提升了超过七倍,虽然没有达到七倍利润,但妙言似乎不考察利润……这让宋北云舒了一大口气。这里头主要是因为工业品民用化之后整体利润下降,但这是必然趋势,只要民用化就不要想着还能像奢侈品一样大赚特赚,比如在三年前一套有色玻璃杯大概在三贯钱左右,而今年一套品质更好的有色玻璃杯却只需要三百文,这十倍的差价就是因为工业品民用化之后大量的产品涌入市场造成的。
工业方面基本都合格了,但农业方面却全面不合格,粮食、蔬菜、肉类制品的产量连续三年下滑。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主要是其他各地的进口产品数量激增,挤兑了本地市场所导致。
但妙言并不管任何借口,每一项指标不合格,她就会戳着宋北云脑壳进行教育。
“粮食红线产量你都没有达到,你这很危险你知道吗?”妙言拍着本子啪啪的:“第一产业永远是重中之重,不然一旦出现粮荒,你怎么办?借?还是买?你要知道在气候异常阶段,如果是粮食减产,那不是区域性的,一定是全面性减产,到时候你怎么办?人口未来十年很可能会翻一番,你拿什么养活那么多的人?”
“知道了……”宋北云挠着脸:“我会调整计划的。”
“还有,肉蛋奶这三方面。根本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的农场计划搁浅了?”妙言着急上火的说道:“这还不如五年前南京的人均水平。”
“这不是大西北没那个条件嘛……我这不是进口的多了么,其实生活条件是改善不少的。”
“不许顶嘴。”妙言一挥手:“你就是懒了,整天想着手握重权,想玩军事碾压。你们这些男人总是不注意细节,这些东西叫什么?叫国计民生!你再这么发展下去就是穷兵黩武,几万门大炮摆着,人饿死了。意义在哪?”
“今年考核不过关,但是相差的不多,过肯定不能给你过,但还是可以给予口头鼓励。”妙言在本子上画了个叉叉:“希望明年再接再厉。”
小宋在那挠着头:“不是……你突然让我感觉回到了大学考高数的时候……”
妙言哼了一声,拍了拍小宋的肩膀:“小伙子,革命尚未成功。”
小宋感觉很沮丧,人人都称宋北云是天下名士,可偏偏到了这里却成了不合格……
心理落差真的好大,想哭……想嘤嘤嘤。
“你什么时候开年终报告会?”
小宋一愣:“明……明天……”
“我去旁听。”
“这……这不好吧?”宋北云讪笑:“毕竟你是辽国的妖妃呢。”
“你这么不努力,我不盯着点怎么行?”妙言头发一甩:“走吧,陪我到处去逛逛。”
小宋觉得自己好难,操行上有玉生管着,工作上有妙言管着,本以为天高皇帝远,谁曾想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他此刻恍惚间想到了曾经的梦想,但那个带着狗腿子在街上随意调戏的良家妇女的梦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