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柔有一计,但她就是不说,非要宋北云跟着她的安排走就行了。
对于这种事,宋北云其实是想骂她一顿的,因为从小到大她就没有几次计谋是成功的,在宋北云的记忆中这位大爷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计划得逞还是在她十八岁那年说她明天要去打村口那条对着她吼的那条狗。
然后她就真的打了。
现在,她居然说要计划跟那个波斯女人周旋一通,在宋北云现在得到的信息中,那娘们可是个顶级的特工。
也许在战场上左柔还真的是个顶级选手,但在谍报场上,她真的不太够看。
但既然她都发话了,那听她的安排就是了。只是答应她的条件是晚上不要骚扰自己,让自己好好的睡上一觉。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应左柔的要求早早的起床,然后左柔拉着他开始给他安排工作。
“你啊,到了那之后,就说是给辽国皇后面子才来的,你懂我意思没?”
宋北云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因为根据各方面的情报分析,蝴蝶小姐姐恐怕在知道左柔是左柔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她跟自己的关系了。
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真的是……不愧是柔柔呀。
“懂了没?”
“懂啦懂啦。”宋北云一边喝着粥一边说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
“然后你就自由发挥,这些小事不用我教你吧?”
看到宋北云闷声不语,左柔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连这点事都要我来教吧?”
宋北云现在的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他在钓鱼,旁边突然来了一条狗,然后这条狗对他说,你钓鱼的技术很差,我来传授你几招。
他是宋北云啊!内政不敢说多优秀,但外交和谍报战场至今为止没人能干的过他,号称天下第一情报机构的大宋皇城司就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产物。
几乎所有别国情报机构来到长安都要跟他拜个山门,得到允许之后才能开展有限活动。
就这么一个人,现在正被按在椅子上教导怎样去哄骗一个女人,而教导他的人还是个对谍报战场一知半解的左柔。
“你干脆告诉我,你最终目的是什么。”
“拿到那个圣女宝藏!”左柔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北云:“如果上代圣女真的是我娘,这本来就该是我的对吧。”
“人家会同意么?”宋北云好奇的问道:“而且这宝藏里头有什么,谁也不知道呢。”
“一千多年的存货呢,能没有个东西?骗谁呢,肯定是满屋子的金银财宝,就连墙都是金的。”
宋北云长叹一声,自古以来这样的传闻从来没有断绝过,从秦始皇宝藏一直到隋炀帝宝藏,每个王朝都会流传出一个宝藏的传闻,甚至未来也都是如此,什么反清复明大宝藏、大清国龙脉。
而且更荒诞的是里头的东西还都是大同小异,金银财宝、珍珠玛瑙、数不尽的大内秘宝等等,还都有个共同的目的就是为了复国。
拜托……宝藏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是用来复国的,正经的皇帝要是真的有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不索性充了国库搞建设?富国的难度难道不比复国的难度低上很多?
但没办法,这种明显带有强烈浪漫主义色彩的传闻古今中外都是一样招人觊觎,不管有没有,反正相信奇迹的人跟奇迹本身一样了不起嘛。
所以面前这位宝藏女孩显然是动了歪心思了,再者说了左柔也有那种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毛病,所以现在她干的事自然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行吧。”宋北云也不想太过于打击她的信心:“我去就是了。”
“小心一点。”
左柔的话还没说完,宋北云突然腰中拿出左柔送给人家的配枪放在桌上:“这东西你不要随便给人,这是纪念款好吧。”
“你把它弄回来了???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搁?”
“唉呀,换了一把。”宋北云摇头道:“这算咱俩的定情信物吧?你把这玩意随便给人?”
“定情信物不是这玩意么?”左柔指着旁边摇篮里正挥舞着手在抓挂在上头的布娃娃的女儿:“是这个吧是这个吧!”
“行行行,是这个……”
宋北云起身抹了一把嘴:“走了,去帮你完成大业去了。”
“好嘞,早去早回。晚了我可能要被我爹抓走。”
“你就去陪陪她能咋!”
而过了没多久,突然一群人敲开了蝴蝶儿的房门,进来之后二话不说的开始搜查她的屋子,根本就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将屋子里所有能够伤人的物件都给搜罗走了,包括昨天的那把手枪和厨房里的几把刀具,甚至连她袖子里的刺剑都没有被放过。
这些东西被分门别类的放在院子中的桌子上,有最少五个人看着这些东西。
蝴蝶并没有任何反抗,因为她知道,宋北云要来了。只有这个级别的人要来,安保措施才会做到这样严谨。
她倒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被冒犯的,自己不配嘛,如果不是左柔,她连跟宋北云正面对话的资格都没有,每次只能依靠着所谓的“不期而遇”才能和“那个书生”聊上几句。
而今天“那个书生”会以宋北云的身份出现,她心中其实是很是忐忑而激动。
虽然隐私被冒犯,但相对比起来第一次的正面对话才是她真正所想要的。
她将自己美美的打扮了一圈,穿上了最端正最美丽的民族服饰。
很多人都以为波斯都是那种露着肚皮左右摇摆的骚货,那是因为干这一行的女人太多了,真正的波斯服饰其实真的很好看也真的很庄重,毕竟曾经也是诞生过无与伦比帝国的文明,它的审美绝对不会比任何其他文明更差。
等她打扮一番之后,静静的坐在厅堂的门口,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那个人。
门被敲响了两声,还没等到她开口就已经被推开,宋北云从外头走了进来,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径直走入了堂前。
蝴蝶忙不迭的跟上,接下来便是想要沏茶,但却被宋北云手底下的特务给阻拦了下来,他们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叶和茶壶,甚至连炉子和炭都是用的自己的。
这一番操作将蝴蝶儿看得是目瞪口呆。
“很奇怪么?”宋北云喝了一口茶:“奇怪我的怕死。”
“不怪。”蝴蝶儿优雅的坐在一边笑着说:“以宋大人的身份,理应如此。只不过有个事情,为何宋大人在花园之中吃烧鸡时却与常人无异。”
“宋北云是宋北云,宋北云也不是宋北云,他该是宋北云的时候他就是宋北云,如果他不想是宋北云时,他也可以不是宋北云。”宋北云说了一段绕口令:“没有人能一直端着架子,太累了。”
蝴蝶儿沉默了片刻,仰起头来:“宋大人,我想……”
“组织好语言,你只有一次开口的机会。”
蝴蝶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脑子开始迅速运转了起来,她看向宋北云又看向了外头,深吸一口气,张口欲言。
“为什么接近左柔。”
“因为我想接近您。”蝴蝶抬起漂亮的绿眼睛死死盯着宋北云:“包括接近公主殿下也是如此,因为您。”
“目的呢?”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
蝴蝶儿有些慌张,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悬崖上踩钢索的人,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我……”
蝴蝶儿深吸一口气,然后起身:“宋大人稍等片刻可否?”
宋北云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喝茶。蝴蝶儿起身来到了后院之中,天寒地冻但她全身上下却已经出了汗。
那个人身上的恐怖压迫感让蝴蝶有些喘不过气来,而她现在才终于明白那个在花园吃烧鸡的书生不过只是不是宋北云的宋北云,而今日她看到的宋北云却是那个宋北云本云。
她第一次感觉到所谓权力带来的绝对恐惧,那种并非掌握生死而是可以操控他人选择的权力,天然上位的压力,她羡慕极了也害怕极了。
一贯喜欢抖机灵的她,现在甚至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宋北云提出的这个既简单又困难的问题。
只有一次机会表达诉求,而不是进行讨论,也就是说她和宋北云之间的差距已经让他们无法进行对等的讨论了。
她在后院用冰冷的井水洗了一把脸,洗掉了脸上的铅华,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再次进入了房间。
进去时宋北云正在看她的战国策,她的脚步惊动了他,宋北云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冷静了一些?”
“嗯……”
蝴蝶重新坐了回来,忐忑的看了看宋北云,然后咬了咬嘴唇:“我……”
“说吧。”
“我圣教愿当大宋的狗。”
宋北云嗯了一声,起身道:“等消息吧。”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小院,转身就去了不远处的勾栏之中听小曲儿去了。
而他走后,皇城司的大佬就来到了蝴蝶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说道:“你该知道怎样跟左小姐谈论今天的内容对吧?”
“知道……”蝴蝶的眼眶此刻已经红了:“替我转达对宋大人谢意。”
“少弄点小动作,如果这是金陵,你死八百次了。”
说完,所有关于宋北云的痕迹都从这个小院处,那些这些日子一直监视她的人也都撤离了。
蝴蝶儿也终于忍不住崩溃的大哭了起来,而这也仅仅是她和宋北云的第一次交锋。
不,根本不算交锋,她根本没有交锋的资格,只是像狗见到主人一样,表达了自己想要吃骨头的愿望,仅此而已。
她输了,自诩聪明和自命不凡终究抵不住天下无双,她轻轻依靠在床头,哭得如同被噩梦吓坏的孩子。
“原来这便是夜天子……”
蝴蝶儿哭够了,用冷水敷着眼睛躺在床上,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她这次被吓的够呛,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长安那么多的异族却都是安安稳稳、老老实实。
还色诱……刚才蝴蝶儿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人家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一堆烂肉没有区别跟外头那些见到她胳膊都能梆硬的狗男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来日方长……想到自己当初的想法,想着想着却是笑出了声音。自己这几斤几两怎样跟人家来日方长,人家是可是驾驭着大宋这头巨兽的人,而自己不过就是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小女子。
现在她终究是发现了,所有的小心思在这样绝对的威势面前,就如阳光下的影子,而人家却是那正午的光。
“做大宋的狗……”
蝴蝶翻过身去,抱着枕头又一次哭出了声音。她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骨子里充满着骄傲的她说出这样卑微的话来。
但即便是说了却也并没有感觉到羞辱,反倒是有一种如卸重负的理所当然,想要圣教存在就理所当然要当大宋的狗。
她心里头烦闷,再也坐不住了。从屋中出来,重新画上了妆容,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她之前跟宋北云相遇的那个花园之中。
再次坐在这里,想着那个嬉笑怒骂的人,再回想今日的那个如同天威的人,她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了,仿佛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她自己的幻觉。
“你怎么在此地?”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发现正是自己的竞争对手,那个东洋之花紫式部,她手中捧着一卷书正要去什么地方。
“心情不好,出来透透气。阿部小姐要去哪里?”
“唔,去参加诗文研习会,一起来否?”
“我……”蝴蝶沉默了片刻:“我不懂……”
“没事情,大把人都不懂,懂与不懂和参加不参加,这其中并无冲突。”紫式部说道:“刚巧,今日探讨的是宋晏诗词选。”
“宋晏是谁?”
“宋北云和晏殊,宋北云你认识吧?晏殊是大宋最年轻的宰相,两人都是诗文经验。”紫式部侃侃而谈:“虽然我不喜欢宋北云这个人,但他的诗词、文章却真的是无可挑剔。”
“他……”
“若是没兴趣便算了。”紫式部再次启程:“毕竟不是谁都能明白那种惊艳之才。”
“稍等,阿部小姐,我随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