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府、郓州以及济州府的已经提前偷偷摸摸逃来梁山求避难的县镇官府人员,全得到了赵岳的仁慈收留,但却只有女人孩子这样的家眷能舒舒服服安全的住到酒店里,其他人,包括正经官老爷在内都只能集中住在泊边野地,梁山不会因为官身特殊就照顾允许随着家眷也住酒店。
当官的,得和部下三班衙役临时工们风雨共济,同甘共苦,顺便有效控管好部下。
你们官府人得吃点苦头,得能吃苦受罪,能在遭罪凶险动荡中有效干事。这次就是次历练。
梁山,嗯,赵岳就是这意思。
这些官员在这也绝不敢有半点怨言,连端架子示意点委屈不乐意了的表情都不敢露出来。
无论官大官小,都是笑呵呵的,君子谦和有礼,很知足很守规矩的老实本分人样子。
他们已经摸清了梁山人或者说是赵岳的脾性:说怎样就是怎样。
布置好的事,那就是硬性规定。没有探讨商量扯皮的余地。
老实按布置的来才没事。有意见?憋着。不然,你能顺利到了梁山泊这,却没命能在这安生住下。不识趣?不听安排?不尽心?委屈甚至愤恨?弄死你没商量。泊边草地正缺养料呐......
身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这就是硬道理。
官老爷都是聪明过人,识时务有眼色,最懂明哲保身,不会蠢得在这拿娇耍官脾气。
但,官老爷能当官管人,那就是有脑子,不是白聪明的,而且当官的都是最懂得如何惜身保命如何能生活得尽可能舒坦如意。
他们当官可不是为人民服务,一辈子就为了自家安全享乐。
所以,他们不仅机警把家眷早早送来避难,其它的也早打算好了,算计得那叫个周全详尽。
比如,他们能掌控的钱粮布匹等公的私的所有财富是随着家眷一并过来的。
求人得送礼。
人情社会国,谁都明白这个。当官的更懂,也更精通这个。
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都变得特慷慨大方,不再贪婪而鄙吝,不怕把自己费尽心机辛苦悄悄聚敛的财富或是能操纵的公家好处全归了梁山,就怕自己怎么上贡,梁山也不肯点头。
反正,这些财富不孝敬给梁山,只会全便宜了流寇,留是留不住的。流寇特能搜刮......
什吗?
你说可以藏起来?
若是不能孝敬得梁山满意,不能得到梁山的庇护,人就得死光光,钱粮藏了又有什么用?反正又不能带到地狱去花用,只会埋在无人知处默默烂掉,慢慢消失在能磨灭一切的悠悠岁月里。
梁山周围的官府最害怕的是,
你怎么知道梁山就不会派人在暗中正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他们都不需要用脑子就知道,这城里,这镇上,必有潜伏的梁山人在。
对官府来说,梁山人才是坐地户。官方是外来户,是过客。
何况叛逃潮后,治下人员那么复杂。你是知府是县令,却对官方人员,对自己的部下,你都很难辨别他到底是什么人、哪来的.....其他人就更难说了。说不定家中那厨子就是梁山细作......
在这方面,官吏们都很确定自己的判断。
想想吧,梁山的根源——沧赵家族,或者说是赵庄人是怎么起家的,怎么能威震天下的。
第一,经商。
能做大做强,必须有好商品,同时还得有敏锐的商业嗅觉,以及能保住利益的能力。
第二,打仗战无不胜。
在这两方面都一样必须有个极其关键的条件:最起码得消息灵通。
必须有强大的探子细作能力才能做到消息灵通。
赵庄和沧北军细作能监控住国内国外,可见其恐怖级强大,就是如此厉害,梁山是一脉相承,赵老二是沧赵家族的嫡子嫡孙,梁山人的特务工作做得岂能凡凡一般?之所以至今没听说过,没发现过迹象,更没捉到过特务,这正说明梁山特务能力之强悍,而不是梁山没这个.....
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若是耍小聪明,不肯把全部财富拿出来,却被梁山悄悄看在眼里......
所以,聪明得耍对地方,尤其得耍对时机......就不要在这个敏感时期花样作死了。
这些官们在经历了朝廷数次气势汹汹讨伐梁山皆莫名其妙惨败的教训毒打后,都深刻领会到梁山人的厉害。
那时,他们才猛然醒悟:原来,自己治下的州府并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梁山能无形中控制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脑袋......
京城高官自觉梁山奈何不了自己,整治梁山跳得欢的,光天化日惨遭刺杀,当众死得那叫个惨,这肯定是梁山干的,可是刺客却无一人落网,甚至没死伤一个。京城朝臣尚且如此,就在梁山眼皮子底下的还敢耍什么自负得瑟?
老实窝着,暗里积极表示对梁山的友善,这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啊。
诸多原因,这些官们此时就会拿出一切能拿出的好处给梁山,展示自己对梁山的竭尽赤诚,只盼着赵老二能看在他们乖巧懂事心忒诚的份上肯慈悲一把救救他们......也幸运如愿了。
狂喜。这些官们知道自己的狗命算是保住了,紧接着就是其它周详安排。
又比如,油盐酱醋香料(没茶可喝).....也拼命搜刮赶紧送来,时令蔬菜自然也拼命送。
这是为家眷考虑,也是为以后自己跑来后的生活提前做好准备。
尽管梁山的收容费用是一家一日夜一贯钱,太贵了。到了大宋现在的情况,整个社会没有金银可用,弄到点就得集齐了老实上交海盗。铜钱又太短缺。纸钞交子?毫无信用可言,根本没人认,货币流通异常紧张,这导致铜钱的购买力极强悍。一贯钱如今可不是小钱,买粮食能供三口之家吃半年的,若是玉米大米等粮食主食和副食极便宜的土豆、地瓜掺着买,能坚持吃一年之久。当然,这是指寻常人家省着吃。你可不要和我抬杠啊!若是象直播的那样一顿能吃下十几斤牛肉,甚至比特么成年东北虎还能吃,那是超人,你不能算在内。这就是说明梁山酒店收费确实贵,但,这些官员这时候都觉悟很高,都自觉自备足食材用料,不是拼命从梁山酒店吃回本。
这些事考虑周全了后,官员们也没忘了把库中的武器什么的包括军用帐篷也提前送来,是进一步上贡讨好梁山,显示投靠的诚意,实际也是暗暗考虑着自已可能要用到。
他们可没忘记之前几次参与打梁山,梁山反击大胜却不稀得要唾手可得的官军的武器及帐篷的事。每次都是喝令他们几府的官军在逃跑撤离时必须把帐篷带走,把垃圾清理掉。
梁山人显然看不上官军的武器和帐篷,现在送来怕是也不会收。也果然不要。也果然自己用上了。当官的也不能得到关照去酒店陪家人舒服待着。幸亏有帐篷,所有人都在泊边住着军帐篷,尽管憋屈闷热,但至少不至于睡露天地任蚊虫咬任风吹雨淋,能较好地生活在这里。
这一切都在朱贵的眼里。
“宋官,若是在为国为民上能考虑得如此细致周全,能如此用心做到,国家何至于此?”
宋代统治者们整体上只要把三分之一的劲头着实用在为国为民上,哪还有什么外患可忧虑。小小党项族,李元昊,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割据西北建立起西夏王朝。契丹人辽国,战马多,军事有优势,他也只能老实憋着,甚至得主动让出燕云十六州,象唐代突厥一样远窜西域,以保持和宋国友好关系。女真野人,那更不可能有机会跃马中原耀兵天下。就算它能吞并了辽国,若敢对宋国挑衅,你看捶不死他....至于南蛮子越南国,那更不值一提,应该早被宋国归在治下了。
朱贵对赵岳闷闷抱怨着,引得赵岳在好笑中却若有所思。
赵岳想到的是明王朝和“我大清”,甚至想到了近代民国。
他叹口气:那真是一个比一个出息。几百年过去了,世界在巨变并且越变越快,唯中国不变,而且在退步,越活越贫穷落后,越活越回去了。和宋王朝就是在比***谁灭亡得更愚昧耻辱可笑。勤劳善良聪明的中国人民何罪之有,要承受这么多耻辱悲惨.....这本不应该的.....
赵岳明白根源到底是哪里。
简单说无非八个大字:空谈道德,扼死科技。
我否定孔老二,推翻华夏民族的儒家思想滞酷,我推翻人情社会裙带关系社会宗族社会帮派社会,我强行化多民族为单一民族单一语言.....我没有做错什么。
一个国家想文明富裕发达强盛,想执掌世界,就必须狼一样充满勇敢坚韧冒险精神,热衷挑战开拓,必须有最有凝聚力的单纯民族单一信仰,必须有高度一致的精神寄托与奋斗目标.....
赵岳如今其实已经明白:只要推翻了儒教治国,中国的科技就会自然而然发展起来。
他痛恨宋统治者,并没把跑来投靠的官员衙役当人,更不在乎他们的生死荣辱,但收敛了情绪,笑着对朱贵说:“保持平常心。不惯着这些家伙,但也不要刻意苛责虐待他们。”
朱贵完全明白赵岳的指示精神,笑说:“能在咱们梁山周围当官,算狗东西们走运。”
这话不禁让赵岳笑起来。
这些官吏衙役包括军队,对梁山有用,能在梁山周边混官差,确实比其它地方的走运。
这帮狗东西也确实体会到了自己是多么幸运,并且越来越能深刻体会到。
外面,已经闹得天翻地覆。
逆贼张宗谔在洗劫和占领郓州的同时,已经分兵亲自引军凶狠扑向了济州,直接兵围了济州城.....残酷消息不断传来,梁山人把侦察到的流寇的动向与诸般恐怖祸害情况也会给躲在这的人大致讲一下。其实就算不讲,官吏们从逃到这的官兵也能详细了解到流寇有多暴虐凶残没人性。
头皮发麻。心中惊悸不已......只听听那些事,睡觉也总做恶梦......
对比外面,这里就成了天堂。
只有官方人员能获准进来。百姓,连躲进周边的林子里也不行,只能在灾难中哀嚎。
如此,即使是睡露天地,那也叫幸福啊。
何况,积极帮梁山人干活,表现好,梁山人竟然还愿意适当提供些水产甚至肉蛋奶。
郓州知州、东平府知府,仅仅吃了口煮的鸡蛋,突然就崩溃一样一齐痛哭流涕起来,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不成个样子,完全忘了高官应有的体面体统,却没人笑话他们,反而引得县令什么的其他文官纷纷跟着滚滚落泪,甚至死了至爱一样嚎啕大哭。
郓州的执法宦官团首领老太监,也哭得泣不成声。
倒不是因为吃上引发的各种感想和情绪,不是委屈感怀的,而是因为他不得不跟着知府知州一样放下身段笨手笨脚的努力帮梁山干点自己力所能及的活,在积极表现中不慎摔倒擦伤了腿,摔得血糊拉的不轻,正干活的梁山一个汉子看到了,略一犹豫后就过来了冷漠生硬地丢给他一个药包就走了,他可以及时消毒止血止痛并包扎处理好伤口,不至于在此炎热季节发炎残废甚至死亡,这时他崩溃哭了。
他混皇宫地狱混得老奸巨滑心毒,能体味到这个梁山汉子在凶恶冷酷的外表下隐藏的一颗人心,就象沧赵家族的风格。
他感到了自己被当人看,第一感觉到一种对生命的尊重的态度,不禁想到了当年在皇宫当皇帝秘书的赵公廉是何等的人才俊美风流又何等的仁慈博大有能,想到了自己从清纯少时到如今的可憎可怜可耻面目一幕幕往事,想到了很多很多,感叹人间太多不平太多黑暗,感叹自己不男不女的耻辱人生与种种不幸,从梁山这个汉子身上猛然看到了一种叫希望的东西:咱家或许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梁山残疾人能,我为什么不能?我也能象聋哑人一样在梁山活得很好的.....
......伤痛加感怀,情绪激荡,情难自抑。
其他的宦官,看着他痛哭,游弋不定的狡诈猥琐眼神渐渐变得湿润却庄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