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这位人中雄牛吠那,他是摩奴的儿子,太阳神苏利耶的孙子,他的祖父是生主达刹的女儿底提所生,他的母亲是那罗延天用牛乳在大海中通过神通所生,然而他却不信神明。他的不信神明,又何异于是否认出身呢?
日天苏利耶就在头顶,他普照万物,带来生机无限,他生而无眼无鼻,无手无脚,是巧妙天将他雕琢,让他成就现在的模样,若是吠那否认神明,那么巧妙天的精妙技艺莫不也是被他否认掉了?
生主达刹,他生而为梵仙,是梵天的长子,他落地而成人,具备完整的知识,他心生千子,又有许多与妻子所生的女儿在侧,而他的女儿正是苏利耶的母亲,如若吠那否认神明,他便否认了梵天,也一样否认了达刹,于是,他祖父的母亲底提也便被他一同否认掉了——这样,他又如何来计算自己的出身?
人不能无父无母,即便是无父无母,他也该有自己的根源,而吠那,他否定了自己的根源,让自己无因,于是,他便要成为自己的果报。
毗湿奴并不希望吠那因为否认了自身便要离开世界,这种消亡虽然复合正法却不复合道理,吠那尽管否认出身,却是从未见过他的祖父更未曾见过任何让他惊叹的神迹,毕竟摩奴也是有大神通的人中雄牛。
于是,他安心地在吠那的宫殿里住下,希望在因陀罗攻打吠那之前,让吠那重新开启祭祀安抚诸天众。
而毗湿奴并不在乎吠那是否崇拜他。
他如何会在乎这个呢?
他是遍入天,他是这宇宙之间的万物,这宇宙之中的万物又只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因此,无论是仙人,诸天众,阿修罗众,药叉,罗刹,乾达婆,凡人,天女,那伽,迦楼罗,紧那罗,无论是胎生、卵生、湿生、化生者,他既然包含他们,又怎么会在乎他们是否信仰自己?
摩诃毗湿奴是这样的仁慈,他又是这样的无情,然而,吠那若是死去,那么谁来继承摩奴的国度呢?
摩奴不能永远执掌他的国家,他需要一位继承人,一位由吠那所生的继承人,再延续下去,这位继承人即将因为虔诚而离家苦修,他的孩子则会成为一代明君,而毗湿奴更知道,他的一个化身,便是这孩子的后人,所以他不能让吠那这样死去。
吠那,他并不懂得这些未来的事情,因为他仍旧只是凡人,一个拥有神通的凡人而已。
而他知道,在他年幼的时候,但凡来到他家中做客的人俱都是有大神通的,无论是七大仙人,还是四位仙童,还是众多矮仙,他们都会讲授知识,传达喜悦,而吠那在那个时候仍旧是虔诚的……直到他无法通过祈祷得到更多的所爱,这才让他放弃了自己的虔诚。
毗湿奴清楚地知道一切,所以,他坐在吠那的大殿里,坐在摩诃提婆的身旁,坐在拉克什米的身边,他看着大殿里的这些大臣,看着他们决定要对战因陀罗的时候已然群情激奋,恨不得马上就能拿起武器。
然而,因陀罗是神王,他并非凡人,他是饮用苏摩汁长大的王者,他的力量有千钧,他的雷电有万钧,他能掀翻这座宫殿,他能踏平这座城池……而与之对战的,这些大臣,这些将领,这些士兵,他们全都是凡人,没有过人的神通,也没有过人的力量,他们每一个人即使都能抵得上五头大象,也不会比因陀罗的力气更大。
而那罗延的担忧正是摩诃提婆的担忧。
摩诃提婆与那罗延一样,他看得到未来,也在见到吠那的瞬间就知道吠那会是一个关键人物,也许他没什么大作为,可是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他的后代……那第六十一位国王,他将会成为这世间最伟大的国王,任何人,任何生灵,只要他吟颂这位国王的名字,这吉祥的伟大的名字,他的罪孽就会全消,再也不会生出愤怒与怨恨来,而平安喜乐则会伴随他一生。
仅仅是赞颂那个吉祥的名字呵,一切就会变得美好。
那位国王,他肤色略深,面容美好,他的发髻上盘着一串金刚菩提子,他的耳朵上吊着两颗红色的珊瑚珠,他的眉心点着红色的提拉克,他的双眼闪烁着大海一样的波光,他的容貌美丽,他的身材高大,他的双手握着弓箭,他的脚下踩着海滩上的砂石……他笑了一下,就带给人世间最美的春天,他挥手,则能驱赶酷暑,任何人都将会赞颂于他,任何人只要想到他的名字就会不由自主吟唱出生……那美好的音节,只要吟唱出口,便会被他的生平感动落泪——罗摩。
闭上眼睛,摩诃提婆看到了罗摩,也看到了他所经历的苦难,这让摩诃提婆难以忍受……他伸出手去抓住自己的胸口,恨不得撕裂了它。
“摩诃提婆!”那罗延抓住他的手,希望他不要继续伤害自己,“摩诃提婆,这是我的化身,他会经历这些是必然的,来到世间,我的化身有着不同的责任,这一个也是如此——当黄金时代结束,新的由伽来临,人们陷入恐慌,懵懂无知的状态随之而来,而这个化身的意义就是要用自身的经历来演示何为正法,他如若是个喜剧,如若平安喜乐没有坎坷,如若一帆风顺没有波折,那么……我的目的就永远无法达到,摩诃提婆,不要恼怒不要愤恨,安静下来吧。”
那罗延的劝说让摩诃提婆冷静了下来,他抓住放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将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他的心在胸口里跳动着,而跳动着的心中,是那罗延坐在其上。
他说:“我将你放在我的心上,那罗延,当你化身入世,如若遭遇危险,我都会将你放到我的心上。”
那罗延并未拒绝这样的提议,他微笑着点头,也并未将摩诃提婆也是在他心上的话语说出口来,因为,摩诃提婆必然知道此事。
他们松开对方的手,对视一笑,明白彼此的意思便不需多言。
这时,吠那走过来对他们双手合十见礼,请问关于战争的事宜。
摩诃提婆听闻,不由得笑着看向那罗延。唯有那罗延才有资格讲解战争的规则与礼仪,因这是他定下的规则,没有这番规则,战争就必然不会成功,即便是胜利者,也无法享用胜利的果实。
然而这是在黄金时代的规则。人们遵循这规则,将战争也变得如同礼乐一般美好,即便是死亡笼罩人心,可当终点来临,人们依循正法而死去,最终会在轮回的路上得到他们道德美好为他们带来的甜美果实。
因而,那罗延开口道:“摩奴之子吠那,你要询问的是战争之中必然要做的,首先,向你挑战的人需要给你下战书,而你接受与否则是你的权利,但如果你是刹帝利,你就不该拒绝战书,因为成为优秀的战士是刹帝利的职责,但如果你是婆罗门,你则有权拒绝刹帝利的战书,因为知识是你最强大的武器,国王,你已经知晓这个了,那么紧接着,你该知道夜晚是不能开战的。”
吠那将之一一牢记。
那罗延又道:“战场上,你须勇敢作战,但不能攻击与你不同的兵士,那拿着刀剑的步兵,那骑着马匹的骑兵,那乘坐马车的车兵,他们只能对战与自己一样的兵士,而如果你跨着大象而来,又怎敢让你的象蹄去踩踏那些连大象的皮肉都无法戳破的步兵呢?”
他讲解得越来越多,吠那听得越来越入神,甚至吠那的大臣们也被这样的讲述吸引,不由得跪倒在他脚边聆听这样美好的教诲。
那罗延从夜晚讲到天亮,一直讲到苏利耶升到空中,这时候才有士兵前来送信。
因陀罗,他送来了战书。
战书是用树叶书写的,上面用红色的朱砂写着挑战的词汇,它被托在士兵的手心上,呈给了吠那。
吠那拿过战书,对上面的那些词句愤怒无比。
因陀罗,他是神王,他是神中君主,然而,这让人痛恨的措辞简直就像是村夫,像是那些不可轮回的首陀罗。
吠那愤怒极了,然而,他又打破了自己之前的论调。
因他只觉得轮回者之中不包含首陀罗而觉得不公正,可现在,他却又觉得首陀罗本就该是低等的,于是,他这便是罪业的本身了。
那罗延叹息了一声,站起来说道:“摩奴之子吠那啊,你若是迎战因陀罗,那么你该知道,这次为了战胜你,因陀罗派了苏利耶来做第一场战争的指挥将领,而你,该如何与他战斗?”
吠那说道:“我有无数的战车,我有无数的战马,我的士兵力气强大,我的战士不惧死亡,伟大的在生者啊,请告诉我,这场战争,我是否能够胜利?”
那罗延摇了摇头:“如果你祈求胜利,又该向谁祈求呢,吠那,你不敬神,你既然认为自己无比强大,就该问你自己是否能够带来胜利啊,所以,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吠那听闻,只好拿起弓箭走向大门,而就在这时,他大臣中间的一位婆罗门仙人叫道:“陛下,苏利耶是您的祖父啊!您怎能拿着弓箭射向他!”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