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因陀罗马上双手合十祈求着美翼者的原谅,他说道:“凡人的力量与天神有差,与阿修罗有差,与罗刹有差,他们在人间本该安居乐业,却遭受了阿修罗王金床带来的战乱苦痛,金翅鸟啊,我诱骗你盗走苏摩汁是有大用意的!
“你这速度超于风神伐由的万鸟之王啊,请听我说,我要那嘉德卢央求你盗走能让人力大无穷的苏摩汁,这样你便可以告诉她你带来了苏摩汁,只是将它直放在她一千个儿子的家中,他们家中杂草丛生,我会在你要求他们去斋戒沐浴的时候将苏摩汁播洒到凡人饮用的水中,让他们喝下苏摩汁,每个人都具有一头大象的力气,这样他们就能跟阿修罗争斗了!你这天宇之王者啊,这是有大功德的好事,我不能违背其他天神的意愿直接将苏摩汁赐予凡人,但是我这样偷偷去做,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奈我如何!”
因陀罗这是出于好意。
原本意欲与他战斗的迦楼罗此刻对他充满了敬佩,便说:“嗜饮苏摩者,你的想法真是太好了,我愿意答应你,与你一同做这件事!”
于是,迦楼罗便与因陀罗一起去骗那些那伽。
那些那伽中计,他们去斋戒沐浴的时候,因陀罗已经偷走了那些苏摩汁,将它们投入到只有凡人能够饮用的萨拉斯瓦底河的七条支流之中。
于是,凡人的力量暴涨,他们虽然无法与金床这个不死魔王一战,却能与那些普通的阿修罗众厮杀。
因陀罗见凡人如此强壮,他心中虽然也有担忧,但总比担忧阿修罗众的叛变要好一些。那些阿修罗们,与他也是亲人,而凡人则正好能与之战斗,避免了天神的伤亡……他诚心祈祷,祈祷在凡人被征服之前,他能够想到办法应对阿修罗众。
于是,他回到他的善见城,见到他最亲密的兄弟阿耆尼。
阿耆尼在出生的时候险些烧死因陀罗,然而因陀罗因是雷电与降雨的神明,他在阿耆尼释放出火焰的时候,就用雷电与之相互交汇,竟然在雷电之中蕴含了火焰的力量,于是,他更加与阿耆尼形影不离了,阿耆尼也从来敬爱他这位兄长。
而这几日,人间的痛苦减少了许多,阿耆尼便匆匆来见他:“兄长,人间的力量强大了起来,我感受得到!”
“如此就最好了,阿耆尼,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我们可以好好想想,你来帮我好好想想吧,弟弟,我们如何战胜金床!”因陀罗不想让人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那不是出于无私而做的,那是出于他的私心才去做的,他为此而羞愧,于是,他备受煎熬的内心让他不得不隐瞒这些痛苦。
然而他哪里知道,越隐瞒,痛苦就越剧烈,当痛苦积压起来的时候,他会为了摆脱痛苦而去领略不法带来的那瞬间的快意,然后,他将痛苦到永恒。
但此刻他并不知晓如此,他为那人间的苦难而苦,更担忧阿修罗众会打到天堂。
阿耆尼提议:“我们为何不去寻找上主询问可有解决的途径?”
因陀罗以为这是个好办法,正要动身之际,就听着那罗陀打着他的响板走了进来:“礼赞那罗延天!礼赞那罗延天!天帝,火天,你们两个怎么不去迎接那罗延天与大天的到来?他们从毗恭吒而来,带着那世间之母拉克什米主母来到了善见城,来到了思伐罗伽——天帝,我可真不知道你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花园,那中央的如意树实在是太美了,上面结满了美好的果实,火天,你有这么好看的树跟果子,还要跟其他天神强祭品?”
“仙人!”因陀罗叫停了那罗陀的话语,“那果实是我用来先给那罗延天的!”
“礼赞那罗延天!天帝,这我可没话好说了,不过那罗延天已经到来了,你该去拜见。”那罗陀说完,转身去了思伐罗伽。
思伐罗伽,那是因陀罗的花园,中央最美好的如意树便是他最得意的财产,他希望把树上结出的果实献给那罗延天,因那罗延天是他的守护之神。
于是,他急匆匆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裳,与阿耆尼一同去拜见那罗延天。
那罗延天正在如意树下与众人谈论吠陀经典。
大天也在那里,他时时刻刻都挂着并不带笑意的微笑,就好似那罗延天不知从哪儿又伸出了两只看不见的手把他的嘴角往上拉出了弧度一样。
而拉克什米女神倒是无所谓,她一如既往的笑着,笑意从心底滋生,传达到了所有人的心中。
因陀罗走来,向上主行礼。
那罗延天伸出手去祝福了他。
然而,因陀罗需要的不是祝福,他要的是承诺,是杀死金床的承诺。
他双手高举,面露悲戚,刚要开口说到金床的事情,那罗延天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
那至高的原初之神说道:“我已知道你的祈求,因陀罗,但是我不能在现在满足你的祈求,当金目死去的时候,你们没有按照合理的安排为他送葬,现在他的兄弟愤怒起来,你们应当承受这个恶果。”
“但是上主,我们怎能用至高的礼节为邪恶的阿修罗送葬?”因陀罗面露不满。
“天帝!就算他是阿修罗,他仍旧是你的兄弟!”那罗陀愤怒的呵斥因陀罗,“作为王者,你如若不能杀死那个威胁世界的恶魔,那么作为王者,你该为你死去的兄弟收尸!这并并非是不义的,天帝,你不该罔顾吠陀经典的教义!”
“仙人,你说得很对。”摩诃提婆此刻也赞同这样的话语。
无论是阿修罗还是罗刹,他的死一旦是符合正法的,他就该得到一个合适的葬礼,他的亲人理应为他收尸。无论他生前多么邪恶,死去,他的灵魂已必然要被阎摩审判,那么何必让他的肉身再失去一切?
于是,那罗延天说道:“因你们的不义之举,金床将要占领三界,但他仍旧会死去,这是必然的,我将亲手做到这一点。”
说完这些,他便闭上眼睛,背靠着如意树,不再与诸天众说话了。
唯独拉克什米,她虽然不是头一次来到这里,但是每次来去匆匆,这一次,她在这里见到了不少年轻的仙人与神明,她乐于与他们交谈,因他们的自性强大,她便能从中得到启示。
而最让她觉得难以释怀的,便是陀罗与月神旃陀罗的儿子,水星之主布陀。
布陀此时已经得知自己的身世,他为此羞愧不已,从不在祭主仙人出现的地方现出身形,他为此痛苦不堪。因此,他与他父亲月神苏摩的关系也一直不见起色——不可置疑的,苏摩热烈地爱过陀罗,然而他当时也并非一个成熟的神明,他刚刚被灌顶成为月宫之主,他也堪堪成年,刚刚知道情爱滋味,那陀罗,她美得无法言说,她是达刹的长女,她天生就有旁人难以企及的高贵身世与美貌。
这些,都让旃陀罗为之沉迷,于是,他陷入了对她的爱情之中。
然而,她并非真的爱他。
为此,布陀更为痛苦。他的母亲与他的父亲并非夫妻,而他是个不名誉的孩子,却是星主,与许许多多的神明一样,他该当是个伟大的战士,或者是个聪慧的祭司……然而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无论做什么,他的身份都是如此的可怕,他简直就是耻辱的代名词!
布陀,这并不闪亮的星主,他一身冰蓝,坐在天河边。
拉克什米走过去,布陀马上向她行礼。
他由衷的热烈的向这个伟大的女神行礼,他希望得到她的祝福,至少让他能够得到一个属于他的真正的住所,得到一个能够避免旁人目光的单独的院落。
他的想法一旦出现,拉克什米就能感受到。
她看向她的上主。
那罗延天微微一笑,同意了她的请求。
于是,她说道:“布陀,你的愿望我会满足,现在,水星之上便有一座属于你的宫殿,你需要的一切都将齐备。”
“女神,我不需要宫殿。我只要一座用来修行的茅草屋,吃着苦菜,喝着米汤,这就足够了,我不需要任何好处,也不享受任何快乐!我生来,就是罪过!”布陀的痛苦遍布全身,他的痛苦让苏摩也为之痛苦。
那光耀的夜晚的主人旃陀罗,他为了布陀操碎了心。他爱他,这是他的儿子,他当然无条件地爱他,但是,他舐犊情深的爱对布陀来说却毫无用处,它驱散不了布陀的痛苦,正如他驱散不了旃陀罗对陀罗的那份不知是爱还是恨的情感。
女神满足了布陀的请求,布陀为此而感激不尽,他回到水星,将永远占据那栋茅屋,任何人,任何时间空间,都无法把他的茅屋夺走,直到世界末日。
回到花园之中,拉克什米看到那罗延天又靠着摩诃提婆睡着了,他闭着眼,睡姿安详。
摩诃提婆在一旁轻轻哼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他的歌声之中颂扬着上主毗湿奴的功德。
南无摩诃毗湿奴。
颜如莲花,面露安详,肤色如云,卧于蛇床,促成因果,宇宙之王,孕育众生,无尽光芒,入世而行,摩耶幻象,善举无数,至高无上。
你化作灵鱼摩蹉,你拯救摩奴于海洋,你考验了摩奴的正法,你教导他得到妻房,他们得到你的赐福,生育出人类在人间歌颂你的荣光。
你化作野猪伐罗诃,你戮战千年剿灭阿修罗,你将他束缚的大地托举出海,你将他绑走的地母送到农田阡陌,凡间因她的到来而繁荣,稻田因她的到来而富饶,凡人便要在收获的季节歌颂你,他们称你为上主毗湿奴,他们又用摩蹉与伐罗诃称颂你。
但他们不知道你还有更多的别名。
那罗延,任何形态的你,我都将诚心赞颂,因我热烈爱着你。
摩诃提婆的歌声遥远而宁静,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拉克什米坐在一旁,为这样的歌声与此时的宁静而快乐,她听着歌,微笑在她的嘴角仿若盛开的茉莉花。
然而,那罗延却在睡梦中抓住摩诃提婆的手。
他那并不平静的梦境,通过他们相连的手掌,便一同共享了。
那,是可怕的世界末日——或者,那就如同世界末日。
在那罗延的梦中,摩诃提婆已经弃绝,他目不斜视,行走于人世之间,任何人,任何事,都好似与他毫无关联。
他拿着三叉戟,在林中疾走,即便是南迪也无法找到他的踪迹。
那罗延在因果之海上看着他,然而他无法下去找他,因梵天真界之中,所有的一切都被建立完整,那罗延无法在这时离开……或者,他已然离开。
是的,他已然离开。
当世界完全建立之后,他必须要找寻支撑三界的擎天柱,于是,他化身成为神龟俱利摩,用他的神力,当生出四位本领高强的神龟来支撑世界,但是原本愿意孕育神龟的女神地母却在那时失去了踪影。
而在梦中,摩诃提婆与那罗延正携手寻找地母。
他们一会儿寻找地母,一会儿又变成了摩诃提婆弃绝,这个梦,好似永远也做不完。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