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后八年,吕雉病重。
寝殿之中,已经六十二岁的吕雉倚靠在床榻上,她在宫人的搀扶下起了身。
这位传奇的女性,今日就将走到她生命的尽头。
她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岁月在她原本姣好的面容上留下了不堪的痕迹,但是她依旧是那样的端庄。
吕雉让人找来一件素白的丧服为她穿上,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叹息。
吕雉让她的贴身大宫女素心为她梳了未嫁姑娘的发髻,她轻声的问:“素心,为何人老得如此之快?你看哀家是不是很丑?”
素心在一旁强忍着眼泪,说:“太皇太后说的什么话呢,您是素心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呵呵。”吕雉笑了出来,说:“就你喜欢哄哀家。”虽是指责的话,但是语气中却没有半分不悦。
任何女子都是喜欢被人夸漂亮的,吕雉心狠手辣的半辈子,但是此刻,她却像是一个将要去见心上人的少女一般。
吕雉为自己染上唇脂,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隐隐还能看出当年那个在泗水郡街头卖身葬父的少女的姿采。
“扶哀家走吧。”吕雉说道。
素心便将吕雉扶起来,带到了一处风景怡人的亭子里。
吕雉缓缓坐下,案桌前放着一把古琴,吕雉抬手,已经不再纤细白嫩的手指波动着琴弦,顿时一曲悦耳的乐曲便响起。
琴声优美动听,就像山涧中雀跃的鸟儿,诉说着心中热烈的情感。
这首曲子没有名字,是吕雉随心而弹奏的。
吕雉出神的看着远方,嘴里伤感的念了一首诗经,“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咳咳咳!”吕雉剧烈的咳嗽起来,琴声也就终止了。
一旁看着的素心连忙上前却抚摸着吕雉的背,让她顺气,说:“太皇太后,这里风大了,我们回去吧。”
“素心,哀家就想在这里。”
吕雉去靠在素心的身上,缓解自己身上的疲惫,虚弱的说:“素心,你说,哀家现在才去黄泉路,还赶得上那个人吗?”
听闻这话,素心鼻子一酸,她不知道吕雉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但是她跟在吕雉身边多年,是明白吕雉口中的那个不会是高祖皇帝,而是被她藏在心间多年的人,说:“不管过多久,那个人一定会等太皇太后的。”
吕雉却轻轻一笑,说:“那人是不会等哀家的,他就像是一阵风,永远都不会为谁而驻足。”
“现在哀家要去找他了,他会不会嫌弃哀家,他还是当年的那般模样,但是哀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女了。”吕雉苦涩的说道。
“太皇太后......”
“咳咳咳.....”吕雉靠在素心身上,意识慢慢的变得模糊起来,就连素心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那个少年,他站在茫茫的人群中看向她,而她也站在人群中,穿着素白的孝服,挽着简单地的发髻,亦如当年初见那般。
“上卿大人......”吕雉呢喃,缓缓闭上眼睛,奔向了心心念念一辈子的少年.......
“太皇太后!”耳边是一众宫人悲泣的声音,但是吕雉却已经听不见了。
她只记得,当年,那个少年对她说的话。
“那我便送你个字如何。”
“娥姁。”
“并无其他含义,只是本该如此。”
是啊,并无其他含义,只是本该如此而已.......
只是,她心中爱恋,那个少年却是永远都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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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极北的地方,大雪飘飞,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手中拿着一根木棍,行走在这风雪之中。
狂风吹起他的斗篷,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背上斜背着一个长木盒。
那人抬起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前方的路。
这些年,我看过了秦亡汉兴,心中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过,意外的平静无波,当我意识到自己真正失去的珍贵东西时却早已无从挽回。
当以农家陈胜吴旷为首的人发起起义时,我也彻底明白了你当初所说的话中的意思,你为何要帮助农家,暗中安抚。
你曾说过的一切,都在未来以不同的形式发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你从未说错。
我走过大漠,走过荒山,走过雪地,一直在寻找着,寻找着你曾说过的那片极乐的净土。
无论时光如何流转,走去多远,我都不会放弃寻找它,我相信我终将能够找到。
只是到了那时,你是否会站在那里等我?
在那如洗的苍穹之下相遇,一如往昔……
我能否说出亏欠你的那句——对不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