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黄色机车停下后,从车上下来的圆香还有点头晕地看着眼前的宅邸眨眼。
「嗯,是我家。」
樱随后下车,露出有些虚弱的微笑。
「诶…………」
这里圆香只来过两三回,不过从没进去过……而且不知怎的,这间宅邸给她一种相当不适的感觉。
待两人都下车后,黄色坐骑便发出响亮的气鸣声离开了。
看来是回到原主人那去了——那么这儿就是Rider所说的安全之地吗?
「学姐——」看到圆香有些迟疑,樱犹豫了一下,张开了口:「要不要——」
她本想说「要不要到我家来坐坐」,但就在这时——
「喔——这不是老朽亲爱的孙女吗。」
老人的声音出现了。
「!!」
——不是传自宅邸中,而是来自身后。
也难怪圆香和樱会吓一跳。
转过身来,面前的是宛如一直站在两人身后,与暗夜溶为一体的老人——间桐脏砚。
「爷爷……」樱呐呐地叫了一声,怯怯地看向粉发少女。
「…………」圆香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她和这个老爷爷有过一面之缘,老人给自己的感觉就像这间宅邸一样腐朽。
秃头,四肢如木乃伊般乾瘦,老人深陷的眼窝中露出矍铄的精光。
像是看出了圆香的犹豫,老人无声的一笑。
「樱,你先进去吧,我和这个女娃有话要说。」
「…………」
「老爷爷说得对,樱你还是先去休息吧。」
名为「间桐」而被Servant追杀已经让圆香够愤怒了,有些事情她一点也不想让樱涉入过多。
「……是。」
本来还有些迟疑的樱听见圆香的话后,看了看老人,低头行礼走入宅中。
只剩下圆香与老人对峙。
「……慎二跟你都是魔术师吗?」
粉发少女深吸口气,直接问了。
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呢,这个无论外貌或行为都异乎寻常的老人,是如此的和普通人格格不入。
「嗯。就像你一样,卫宫的后人。」虽然少女的问话相当的没头没脑,老人还是愉快地回答了。
「得知圣杯的出现,不是自己而是让孙子和Servant定下契约。你也是穷究魔道的末代血缘吧。你应该可以理解,将自己无法实现的梦想,托付给弟子的心情吧。」
「────────」
……那是什么意思。
原则上,Master就是魔术师。
那么这个老爷爷不就在说,慎二有学习魔术,他家也是魔道之一啰。
「魔术师──间桐家也是魔术师家系吗。」
「你不知道吗?远坂家的小女孩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远坂……?那、那么凛酱也知道你的事情吗。间桐家是魔术师家系这件事……!?」
「那是当然的。吾等和远坂以前可是同伴。因为仪式变质成互相争斗所以才断绝关系,本来是一起抱着远大理想的同伴。若没扯上圣杯战争,交往就会持续下去吧。喔喔,的确,从那家伙起更换到小女孩了这代了。就我所见,是个很不错的小女孩呢。」
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不知道间桐脏砚对远坂家抱持着什么样的感情,他愉悦的呵呵大笑。
「……你说从前和远坂家是同伴。那么间桐家,最初就是为了圣杯战争才待在这里的吧。」
「嗯。本来是叫做Makiri。虽以间桐这个名字做伪装在这个国家扎根,可是这实在是一大错误。吾等和这个国家的水土不符。这二百年来血缘渐渐变薄,到后来现在只有那种废物能做继承人了。」
「──间桐。」
只是Makiri这个名字所做的变换。
那么,如果慎二是魔术师家系的话,那樱不就……
圆香咬唇。
「嗯?哎呀,那只是文字游戏而已。虽然是为了隐藏真正身份,不过也不能小看名字这个东西。虽说是伪名,可是还是要和真正名字有所关连不可。」
「──────」
那种事怎样都好。
重要的事情,一定要问的事情只剩一件。
「樱——」
老人用浑浊的声音打断了少女,语调中含有愉悦:
「去问远坂家的小女孩吧,老朽已经全部都跟她说明白了。想必比起老朽,她说得更清楚些吧。」
「……」
圆香略带不甘地沉默不语。
「怎样?卫宫切嗣的传人,还有什么要问老朽的吗?没有的话,就请回吧,樱我会好好照看的。」
「……切嗣?你认识爸爸?」
面露惊讶的神色,圆香疑惑地问道。
然后,她听到了卫宫切嗣从未告诉过她的事:
「——当然了,毕竟卫宫切嗣——那个男人曾是Master,参加过上次的圣杯战争啊。」
………………
目送少女恍惚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老人视线移往了宅邸。
「——跟我来。你也想去看看自己的Servant究竟怎样了吧。」
无言片刻,间桐家的门打开了。
间桐宅再一次回复了无言状态。
***
然后她──远坂凛到达了这儿。
二百年前移居到这个镇上,古老魔术师家系的工房。
虽然做为协力者而让出这块土地,但决没有交情成份在里面的异类同伴。
远坂和间桐互相被不可侵犯、不可有所交集的盟约束缚着。
「───────」
但为何她却一步步的向前迈进。
若有着互相不可有所交集之盟约的话,那种东西早就在十一年前就被打破了。
大体而言,互定盟约者是很久以前的族长们。
且连其内容、理由都未清楚明确地定出规章而遵循了二百年。
在这其间,远坂和间桐都没有把目的的圣杯得到手。
本来巩固两家的盟约只是为了要得到「圣杯」而已。
在迄今都还未实现的情形下,就没有道理要服从这种发霉的规章。
连门铃也不按的,就直接从玄关闯了进去。
她并不是做为一个客人而来访的。
她只是为了贯彻身为Master的其中之一,排除污染圣杯战争的外敌而来。
「……虽说如此。」
凛一脸愁眉苦脸的表情,搜索着间桐邸。
……来访的原因是基于圣杯战争的。
因此没有必要让远坂和间桐的盟约束缚住。
──虽然这么对自己说,可是长年养成的习惯还是难以更改。
「……对了。这还是第一次破坏父亲的吩咐啊。」
她喃喃自语道。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因为破坏父亲的教诲,并不是破坏很重要的什么。
若说有后悔之事的话,那就是、
「……真是个笨蛋。如果早晚都要打破的,能在更早一点的话就好了。」
不停地忍耐了十年之久,是对谁的后悔吧。
——与Archer分别后,在校园中搜索卫宫圆香时遇到了突然出现的Lancer。
没有Archer在身边的她本以为死定了,但红色枪兵却并不管她,只是狠狠地威胁了自己一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为只能怀着对圆香的抱歉趁着Lancer还没变卦赶紧离开。
然后,因为放不下Archer临走的那番话,以及考虑到脏砚和樱或许此时都不会在家,所以才大胆地孤身一人闯入间桐宅。
搜索了片刻之后,凛发现了通往地下的密门。
打开了墙壁。
从朝着地下的通路的裂口处,传来潮湿的空气。
那是让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
走下了潮湿的石阶。
周围是黑暗的绿。
无数开口的空穴是为了埋葬死者的吧。
被收纳在石棺里的遗体就这么腐败、风化、成为空空洞洞的空穴,索求着下一个亡骸。
这种方法和地面上的埋葬方式酷似。
但是,决定性的相异处是那腐落的过程。
分解这里的遗体不是泥土,而是给予了无数蠢动的虫子们。
「这里是间桐────Makiri的修练场────」
低声说道,目眩了起来。
并不是嫌恶或是恶寒。
让她战栗、后悔、想吐的是愤怒。
这就是修练场。
这种地方居然是修练场。
在这种只有腐败的水气、弥漫着的恶臭和蠢动着一群无用的虫子们的空间,就是间桐的继承人被给予的「房间」。
「────────啧!」
这种东西──在这种地方到底是在学什么啊。
在这里有的,只是饲育而已。
饲养着虫子。增加虫子。锻炼虫子。
和那一样,间桐的人们是用这些虫来训练接班人、鞭打接班人、养育接班人────
───那是和自己相差多么大的世界啊。
冷彻的教导、课题的困难、刻下魔术刻印的痛楚。
这些和那身为「继承人」的严苛是不能相比的。
本来,若说有着要背负的苦恼、不得不超越的障壁存在的话,那对于她克服过来的障碍,没有其他的种类就算不出上了。
克服过来的严格和困难,绝对是远坂凛的份内之事吧。
因此,能使役五大元素(Average
one),做为魔术协会的特等生而被迎接进去的年轻天才魔术师。
要统率筑巢在这房间的虫子们,若是她的话,只要半年就可以组合出更优秀的方法。
间桐的继承人即使花十年还没法习得的魔术,若是凛的话半年就能打破它了。
但是──那种愚钝的学习方法。
若是问起术者给予虫子们的玩弄方式来忍耐的话,她只能把话吞下去了。
在这里实行的魔术之继承,不是学习而是拷问。
不是对头脑,而是对肉体直接教导的魔术。
那就是Makiri继承法,也是间桐脏砚这个老魔术师的嗜好吧。
因此。
被选为间桐的继承人这件事,就表示是要背负着永无止境的折磨────
「…………切。」
压仰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她离开了石室。
渐行远去的少女足音。
……之后。
因为她不愉快而回去了吧,虫子们就吱吱喳喳地聚集起来。
回到了地面上。
既然没事,她就要出去了──
「慎二。你在那里,对吧,躲起来也没用。」
向着潜伏在房间的深处的另一个隐藏通道的人,发出声音。
「啧────远坂、你——!」
「……哼。虽然直到刚刚打算不理你就回去的,但是我改变心意了。我们稍微谈一下吧,间桐同学。」
「────────啧。」
虽然用着憎恨的眼神瞪着凛,但间桐慎二还是服从了她。
现出身影的间桐慎二,明显看的出来害怕着她。
害怕并不是因为对方是Master,而自己已经不是,纯粹只是因为叫做远坂凛的少女,所放出来的杀意。
「你别、别开玩笑了。我没有什么话要说的。而且啊,不是有远坂不能干预间桐的规定吗。那你为什么又随意跑过来啊。」
「啊啦。我们不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吗。所以我想过来玩玩也不奇怪吧。」
「哈,别说笑了。弄坏门锁进来,把我家搞得乱七八糟的,还说什么是过来玩?……哼。曾经听过,因为死了父亲就变成没有教养的人,没想到是真的。头脑真差劲,远坂的人什么时候开始学起强盗的行为啊。」
「看起来是这样子的吗?……哼——就算如此也不坏啊。这里也没有能盗取的东西,能称做为强盗吗?强盗不是指,在盗取物品的时候,被看到的话就会出现暴力行为的吧──欸欸。若要真要我这么做的话,我也可以奉陪唷。」
那是真千真万确的玩笑话。
尽管如此,她的嘴角却没有丝毫笑意。
远坂凛用着冷淡的视线,凝视着把背靠在墙壁上的间桐慎二。
「……!混、混蛋,你搞错了,和我没有关系、我和脏砚没有关系……!那个老头子做了什么事情,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真的是这样吗。那么你为什么会成为Master?」
「啧……那个是、因为────」
叽、响起一声。
因为间桐慎二被远坂凛的视线追赶着,就死命地把话吞了回去。
如果那是和脏砚有关的事情的话,他不就立刻就穿帮了吗。
现在的远坂凛很危险。若支吾的不太高明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来。
──最糟的。
真的把远坂凛弄生气的话,搞不好她会痛下杀手。
「那个是?」
「啧────那、是……」
所以不能说。
对他而言,表明成为Master的理由就会和死划上等线。
即使如此、
「那我就说了。你那单单只是想要成为魔术师是愚蠢举动。因为自己落人之后、不能成为魔术师、所以想要藉圣杯之力来成为魔术师吧。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目的。为了要隐瞒自己无能、欲求着追求不到的证明的你,只是个胆小鬼罢了。」
对他人而言,是微不足道的事实。
「啧…………!远坂、你……!」
「不对吗?因为生在间桐家,所以你没有魔术回路。可是这并不是你的错。本来间桐的血缘就渐渐淡薄下去了。自从在这个土地扎根起,做为探求者之间桐的责任、义务就渐渐稀薄了。虽然如此,但你还是对此固执着。」
凛淡淡的声音回响在地下室中。
「你误会特别的事情是特别的,而强求着没有也没关系的东西。因为这种事而得到魔术回路,也不能成为魔术师的,还是会丢脸的依靠着「应该要赋予给自己的特权」。」
「别、别一副什么的知道的嘴脸……!别开玩笑了,我不能成为魔术师……!?这种事,你是怎么判断的──!」
「我就是知道。要我断言也是可以,就算你得到圣杯也不能成为魔术师——因为你没有才能啊。这一点就是你和圆香不一样之处。」
「咦……?」
他张口结舌。
对间桐慎二而言,这个名字是料想之外的。
远坂凛做为Master和自己敌对的事情就算了。因为那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从她口中会说出卫宫圆香的名字,那是不可能的。
那名少女只不过是外行人。
也不是魔术师家系出身,不过就是个不相称的Master而已。
就算他带着Saber也是无药可救。
不过毕竟算是自己唯一的女性朋友……所以他本着好意想拉那家伙一把,让她分享同自己共享圣杯的荣誉。
不过在卫宫圆香毫不犹豫拒绝自己后,她就成了自己绝对的敌人了。
但为什么,偏偏会从远坂凛的口中,说出那家伙的名字──!
「哈──哈。什么啊。远坂你还是住口吧。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说出卫宫来!」
「因为她比你强啊。而且又有做为魔术师的素质。间桐慎二所没有的,卫宫圆香都有。……欸欸。就像你一样,圆香也没有做为魔术师的才能喔。可是啊,她有身为魔术师绝对的素质。」
想起少女那夸张到可怕的魔力,凛不由自主地咬着牙根说话。
「嘛——总之只要有这点她就谁也不会输,是她最可取之处。」
「最可取!?那家伙吗!?哈、别笑死人了,远坂……!那家伙没有我所没有的东西,什么都没有的就是她了!她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和Saber定下契约罢了……!」
因为对卫宫圆香的憎恨而互相抵消了恐怖感吧,间桐慎二正面凝视着远坂凛。
在他那偏执的视线面前,远坂凛叹了一口气,垂下了肩膀。
「……这样啊。我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能了解的话,那也没救了。我想还能多少让你取回一些责任感的,可是你已经没有那种价值了。我可以就在这里放过你,在卫宫同学还没来之前,你就逃进教会去吧。」
眼带苛责,远坂凛转身背向间桐慎二。
在待下去也没用了、这样。
「算魔术师的资质,你是零,我的资质便是1000——而圆香,就是亿,或是兆。」
说完这句话——
不把间桐慎二这个Master当做敌人看待,她就离开了间桐邸。
「我是零──卫宫是亿兆、吗……?」
不停反覆的话语只是憎恶着。
但是,间桐慎二也只能靠着墙壁,眼睁睁的看着远坂凛离开而已。
如果你偷袭的话,就真的杀了你。
这个事实、这个实力之差,就连间桐慎二都可以感受的到。
「远坂────你、你…………!」
无边无际的怨恨声。
「──真是的、已经没救了。」
然后她停下脚步,并未回过身去,向着间桐的接班少年告别。
「听好,我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为了自己以外的做为眼前的目标。比起自己更加的顾虑其他的人。……然后,比任何人都要厌恶着自己。这就是身为魔术师的素质。不管有什么魔术回路和才能,只要没有以上那些的人就有无法到达不了的地方。」
然后,她自嘲地笑了笑:
「……哼。就连我也不认为,有人可以满足以上的条件。那简直就是此世一切之善了。」
「慎二。你对他人轻蔑、同时又是抱着其实没有也可以的劣等感的典型。虽然自己喜欢往下看着周围,但你看低的对方又位于你的上面,所以只是被无意义的劣等感囚禁着。……你的里面是空的。只有你本人认为是实心的,但真正身份和气球是一样的。只要被周遭的风一吹,就会改变先前走的路线。」
「鸣──────、咯……」
「你理解吗?这种男人是不能胜任魔术师、就连Servant也不会服从的。从这里开始的是和你没有关系的世界喔。间桐慎二无论再如何坚持说自己是Master,但你绝对不会成为Master的。」
───离去的脚步声。
远坂凛一次也没回过身,把间桐慎二留在黑暗的房间里。
「────哈。哈哈、哈哈哈」
咻地、从墙壁上滑落下去。
间桐慎二像是被切断线的人偶一样,颓倒在地上,抽慉着脸不停地笑着。
「什么啊。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伸出满是唾液的舌头,舔着干燥的嘴唇。
咚、的发出声。
少年粗暴地、用着打碎骨头的气势把后脑杓往墙壁上撞去。
「──也就是说啊。只要找到一个能够杀死你们全部的Servant,你就会承认我是Master了是吧?」
喀、喀地,不断的发出空洞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