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前一日的浴血恶战让人筋疲力尽,实在太过疲惫,叶枫这一觉睡得特别的沉。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已经亮了。
耳边远远的传来了人的叫喊和马的嘶鸣声,他一骨碌翻身起来,看到其他人全都早已醒来,此刻都站在原地,默默望着马匪阵营方向。
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马匪阵营中此刻人马来回突奔,高声叫喊着,却并不像是准备发起进攻,而是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乱做了一团。
叶枫心中奇怪,再定睛一看,只见在马匪阵营之后,蔚蓝的天空和金黄的沙面相交接的地方,远远的扬起了漫天的沙尘,看样子正在向着魔鬼城这边袭来。
叶枫愣了一下,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一旁的张胖子看来也刚刚醒来不久,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袭来的沙尘说道:“我们也是刚刚发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我猜想可能是沙漠戈壁之中的沙尘暴。”
沙尘暴?
叶枫之前从未到过戈壁沙漠,自然也从未亲眼目睹过沙尘暴的真容,不过他似乎曾经在一些记载中见过对此的描述。
张胖子接着说道:“沙尘暴古人称之为风霾,早在《诗经》之中就有记载:终风且霾,传霾雨土。史书也曾记载,晋惠帝永-康元年,甘肃境内曾有风霾自西北而来,折木飞沙走石,六日始息,造成了人畜大量伤亡。”
“这沙尘暴据说是强风卷起沙石,所到之处,树木摧折,房舍倒塌,一切都被沙尘掩埋,威力巨大。难怪连马匪们也如此惊惧不已,看样子我们今日都将葬身于此了!”
他说这最后一句的时候,充满了无奈与绝望的语气,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大家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觉先信了八分,顿时感觉一股绝望的阴霾涌上了心头。
只有骆驼看着张胖子煞有介事的一通引经据典,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胡说八道!”
张胖子一惊,扭头对骆驼问道:“难道不是吗?”
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既有对于骆驼斥责他胡说八道的不服气,似乎又有一些希望骆驼说的是正确的期盼,毕竟谁也不愿意窝窝囊囊的死在黄沙掩埋之下。
骆驼盯着那渐渐逼近的沙尘,冷冷的说道:“你刚才也说过了,风霾是由于强风卷起沙石所致,你看看现在烈日当空,哪里有一丝的风?”
张胖子晃了晃脑袋,此刻确实是连一丝微风也没有。
骆驼说道:“你刚才所说的那种摧木飞石,掩埋一切那样巨大威力的沙尘暴,几十年也难得一见,我也从来没有见识过,你以为你们会有那样好的运气一睹真容?”
张胖子又有些不服气了,脖子一梗问道:“既然你也没有见过,那么你凭什么说这不是沙尘暴?”
骆驼冷笑一声说道:“我虽然没见过你所说的那样大威力的沙尘暴,不过沙漠之中威力小一些的风霾天气还是常常出现的。不过,每一次都是发生在冬天到初春,沙漠中这一段正好是风季,常常有大风,却从未听说在在这酷夏无风季节会有什么沙尘暴。”
“更何况,”骆驼一指那越来越近的沙尘,“如果这真的是你口中所说的威力巨大的沙尘暴的话,你不觉得这扬起的沙尘无论从高度还是密度都太少了吗?”
张胖子仔细看了看,确实如此,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只能悻悻的问道:“既然不是沙尘暴,那你来说说,这扬起的沙尘是什么原因
?”
骆驼双眼紧紧盯着沙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以我看来,这是一支队伍正在高速向这边逼近,而且,人数非常多,甚至远远多于我们面前的这些马匪,而这些沙尘就是他们座下的骏马疾驰所扬起来的。”
人数众多的一支队伍?
大家听了都是一愣,随即脑海里不约而同的闪过了一个念头,难道说是援军到了?
可是随即大家又纷纷否定了这个想法。
既然现在已经知道眼前的这帮马匪,就是由喃哥所率领的沙州卫麾下乔装假扮的,自然他们向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求援的信件也必然是泥牛入海了,他怎么会派出军队来和自己的儿子作战呢?
如果不是自己一方的援军的话,难道说,这些人马会是马匪们的援军?
大家刚刚有了一线希望的心,又全都重新沉了下去。
叶枫唯一不明白的一点是,如果这些是马匪的援军,那么随着沙尘的渐渐逼近,眼前的这些马匪为什么会显得越来越惊惧不已,乱作一团呢?
事实证明,骆驼的话又一次是正确的。
随着沙尘的越来越近,一彪人马出现在了蓝天下那高高的沙梁之上。
他们的人数非常的多,远远看去,密密麻麻足有两千人左右,如同蚂蚁群一般从沙梁之上涌了下来。
叶枫愣了一下,按编制沙州卫总人数应该只有一千七八,除去眼前这几百装扮成马匪的之外,哪里还有这么多人?
在火辣的阳光下,他看见这些人身上的甲胄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他们穿的是朝廷官兵标配的盔甲,他们不是马匪,是官军!
再近一些,叶枫渐渐看清了他们的旗号,他们的军旗之上分明绣着斗大的两个字:“肃州”!
他们不是马匪,也不是沙州卫,而是驻守在肃州的肃州卫官军!
援军!
众人这时候也都看清了,顿时大家个个喜逐颜开,挥舞着手中的东西,爆发出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张胖子更是高兴得一蹦老高。
援军到了,得救了!
在这欢乐之中,叶枫心里还是有一丝奇怪,这肃州卫官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并没有向肃州卫求救啊?
难道会是巧合?
这些肃州卫官军清一色都是全副武装的轻快骑兵,他们冲了过来,很快就将那几百马匪装扮的沙州卫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而这些马匪们,或者应该说是沙州卫的军士们,似乎已经被吓呆了,面对着这突然出现的两千精兵,似乎完全放弃了抵抗,一个个呆若木鸡。
这时候叶枫看见肃州卫军阵之中门旗开处,一人一骑走出阵来,向着谷口这边缓缓而行。
马上的这个人一身戎装,面如冠玉,全身上下英气逼人,却正是西宁小侯爷,宋琥!
叶枫和张胖子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暗自奇怪,宋琥为什么会这么巧带着军队出现在这里?
叶枫他们的马匹在昨日之战中已经全部损失得一干二净,所以,他此刻只能独自徒步向宋小侯爷迎了上去。
在他身后,骆驼有些没明白,转头疑惑的问张胖子:“这个人是谁?”
对于眼前的情况,张胖子其实也没弄明白,在他心目中,前不久才刚刚率军围攻过兰州城的宋琥,实在算不得是个好人。
但是现在却是这个不是好人的宋琥领兵救了大家,他有些没回过神来,愣愣的说道
:“他是西宁小侯爷宋琥。”
骆驼自然听说过这个人,“哦”了一声,可是还是没搞明白眼前的情况,又问道:“他为什么会带这么多兵来救我们?”
张胖子白了骆驼一眼,在此之前骆驼一直是一副无所不知的冷傲面孔,此刻却怎么变得如此多的问题,偏生他提的问题连张胖子自己也还没闹明白。
他有些没好气的答道:“要不,你自己上去问他?”
这边宋琥坐在马上看着叶枫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上次分手之时,本侯说过后会有期,只是想不到再见之期会来得这么快。”
叶枫也自嘲的笑了笑,回想起上次分手之际自己还是胜利者,而这次再见面,却成了狼狈不堪的被他所救之人。
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满是疑惑的对宋琥问道:“宋小侯爷怎么会领军出现在这里,还无巧不巧的救了在下一行人的性命?”
宋琥的神情看上去很惊讶,反问道:“不是叶公子你们飞鸽传书通知本侯,你们被困于魔鬼城这里,请我率军来援救的吗?”
啊?叶枫一下子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给宋小侯爷飞鸽传书求援了?
唯一发过的一封飞鸽传书的求援信不是给沙州卫指挥使困即来的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见叶枫神色木然的愣在那里,宋琥说道:“本侯前日还在甘州边关,忽然接到了叶公子的飞鸽传书,言及遭受马匪围攻,在此魔鬼城据险而守,盼望速派援军予以救助。”
叶枫听了,这不是自己写给困即来的求援信中所提到的内容么?怎么会到了宋琥的手上?
宋琥接着说道:“本侯接信之后,料想情况必然紧急,立即星夜飞马前往距此最近的肃州,调动肃州卫驻守的两千轻骑兵,即刻出发,疾驰一日夜,方才赶到这里。所幸来得总算及时,还不算晚。”
叶枫神情还是有些愣愣的:“距此最近的应该是沙州啊,小侯爷为什么会选择去肃州?”
宋琥冷冷一哂道:“本侯早已嘱托沙州卫护卫你们的安全,如今出了事,恐怕沙州卫也必有牵连。因此才选择了肃州卫,怎么啦?”
叶枫摇摇头说道:“没事。”心中却是暗自庆幸,幸亏宋琥没有首先选择去沙州卫。
宋琥看着满面疑惑的叶枫,心中也是疑惑不解,问道:“叶公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叶枫叹了口气,于是便从他们初到敦煌,困即来设宴款待开始,一直到昨天浴血死守一整日,把这之间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对宋琥讲述了一遍。
宋琥听完,深深吸了口气,惊叹道:“叶公子你们仅仅以十余人之力,面对如此众多的马匪,竟能坚守这里一整日之久,实在是令人既惊且佩。”
“不过,”他皱起了眉头,“本侯的确曾向困即来去信,令其务必保证叶公子你们一行人的周全,现在你却说这伙马匪是由其子喃哥所率领的沙州卫军士假扮的,困即来怎敢如此大胆,做出这等事来?”
“何况,叶公子你说你明明是向困即来飞鸽传书求救,为何这求救信却到了本侯手中,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宋琥越来越糊涂,叶枫的心里倒是灵光一点,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来。只不过,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找一个人来证实。
他抬头对宋琥说道:“小侯爷,能否容在下与喃哥单独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