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一个下午。
解祯亮和张胖子都还没有苏醒,谁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房里做了什么,或许,就像程姑娘所说的,他只是和这两个昏迷不醒的兄弟说说话。
当他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了。
一迈出宅院的大门,他抬头就看见常无义和唐大就站在门外,静静的在等候着他。
看来,他们的调查有结果了。
常无义有些饶有兴趣的望着走过来的叶枫,嘴里说道:“看起来,再聪明的人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也会被冲昏头脑,也会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的。”
叶枫有些发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常无义有些冷冷的说道:“为了见程姑娘,你竟然甘冒其险进到院子里去。现在那里面可是禁区,进去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感染上疫病,你现在可是找到五毒门的希望,如果连你也感染了那才真的是完蛋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总结了一句:“老话说得一点没错,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叶枫听得有些糊涂,他进去可不止是为了见程姑娘而已,这一点常无义应该很清楚啊。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常无义在开玩笑!
他几乎无法置信,常无义这么一个面容阴骘,冷冰冰的人竟然也会开玩笑?
他的确在拿叶枫开玩笑,早在京城案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叶枫和程姑娘之间那颇有些微妙的关系,这一次再度重逢,这两人之间分明又进了一大步,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
可是尽管他在开玩笑,不过他实在不擅长这个,他的神情和话语却太过冰冷,弄得这个玩笑也很冷,冷得彻骨,一点也不好笑,反而充满了冰凉的尴尬。
叶枫的心里也感觉凉凉的,常无义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开这样不合时宜的玩笑,只能说明他应该什么也没有查到。
一无所获的他为了避免接下来的尴尬,所以才会想要先开个玩笑来缓解一下气氛,可是结果情况却更糟。
虽然心里已经预感到了,叶枫还是不得不对着常无义问道:“怎么样,查到了什么东西没有?”
不出所料,常无义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你让我去查前任知府的事情,结果什么也没能查到。我去找了现在的西安知府赵大人,他是后调来的,这个案子不是他经办的,所知有限。”
“他只知道前任知府在任上贪污公款,收受贿赂,东窗事发被免了职。原本要押解进京问罪的,可是据说是有人花了大笔银子上下打点,保住了他,只判了个削职为民,发回原籍了事。”
“后来听说这位倒霉的前任知府大人在返回原籍的路上,遇见了劫匪,结果不但被洗劫一空,全家都惨死在匪徒的刀下,一命呜呼了。”
叶枫听了不觉皱了皱眉头,怎么觉得这个剧情如此的耳熟?
想了想忽然想起来了,当初张胖子他们出于义愤,不也曾经玩过这么一出吗?
当时他们也曾经联合隆平侯张信,派人假扮劫匪,杀掉了因贪图富贵而出卖诬陷了恩师周新周大人,从而获得高升的那位黄县令。
这件事在当时也算得上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可是竟然却和眼前这位前任西安知府的下场如此之像。
看起来,这位前任知府大人的死也绝不会是因为倒霉遇见了劫匪这么简单。
叶枫摇了摇头,问道:“那么他在任内贪污公款,收受贿赂这些事的详细情况呢?既然背后有人为了保住他花了那么大一笔银子上下打点,这个人又是谁?”
常无义叹息道:“赵知府也不甚清楚,如今正主也已经死了,更是无从查起。”
叶枫还有些不甘心,追问道:“那么大一起案件,府衙里的卷宗记载,还有地方志都一定
会留下记录的,还有那些经历过这些案件的官人,既然在前任知府手下做过事,多少也会知道一些内情的。怎么会无从查起?”
常无义苦着一张脸,无限惋惜的说道:“你说的都不错,只不过府衙之中存放案卷记录的厢房在月前忽然失火,从前的文档全部被烧得一干二净,没留下任何可供查证的东西。”
“而那些曾经在前任知府手下当过差,可能知道一些内情的心腹之人,在这一场瘟疫之中,也都无一幸免,全部染上疫病身亡,死得干干净净。”
叶枫的脸色有些变了:“他们全都是病死的?”
常无义很坚决的点点头道:“没错,我全都一一证实过,全部都是染上瘟疫而死的,死因没有一点可疑。”
叶枫默然了良久,这才长叹了一口气:“看起来,的确是无从查起了。”
常无义感觉十分奇怪,终于忍不住问道:“眼下当务之急应该是要寻找散布蛊毒的五毒门人的下落,叶公子为什么会忽然对于这位前任知府大人的事情会如此感兴趣?”
叶枫一面有些怔怔的思索着,一面答道:“现在还说不好,只是心里一些隐隐约约的想法而已,还不能连贯起来,始终还缺少了什么东西。”
虽然只是一些零碎的想法,可是叶枫现在心里却越发肯定自己的方向没有错。
那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戒备森严的府衙会忽然失火,烧掉的偏偏就是存放所有案卷文书的厢房?
这一场瘟疫来得也如此之巧,恰巧所有知道当初前任知府底细的人全部都病死了?
太多的巧合凑到一起的时候,就绝不会再是巧合而已。
这分明就是一场阴谋,为的就是想要掩盖前任知府贪污舞弊案背后的事情。
如果制造瘟疫也是这个阴谋的一部分,那么制造瘟疫的五毒门,和前任知府的案子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到底想要掩盖些什么呢?
叶枫冥思苦想了一阵,也想不出什么结果来。
一抬头,看见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唐大,他脸上的微笑之中似乎带着一点神秘和得意之色。
叶枫对唐大问道:“天意楼姬公子那边又有什么发现吗?”
唐大双手一摊,说道:“我不知道。”
叶枫愣了一下:“你怎么会不知道?”
唐大脸上依旧带着那一种神秘的微笑,淡淡说道:“我确实不知道,姬公子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只不过,他让我来通知你,让你立即去见他一面,他现在实在是很忙,抽不开身前来。”
叶枫怔了一下,旋即心中一动:“莫非,莫非他那边查到了什么线索?”
唐大依然摇着头:“他没有说,不过看他这么着急,或许真的查到了些什么也说不定。”
叶枫心中涌起了一阵欣喜。
这几年关于天意楼的神通广大,势力之大他是见识过的。如果说天下除了官府还有谁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话,一定是非天意楼莫属了。
常无义也感觉到一阵兴奋,如果天意楼真的能够查出些什么,能帮助叶枫找到那些藏起来的十恶不赦的五毒门的话,不光是眼下西安城里的疫病,连同他背负的关于那五百金吾卫神秘死亡的案子也即将真相大白了。
他如何能够不感到兴奋?
这时候却见叶枫忽然对他说道:“现在恐怕还要麻烦常大人去调查一个人。”
常无义坚定的一点头,说道:“说吧,还要调查谁?”
叶枫有些神秘兮兮的凑近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常无义听了,却满脸都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有些迟疑的问道:“他?你确定要查他吗?”
叶枫很坚决的点点头,说道:“一点没
错,我们之前一直忽视了这个人,现在看来,也许他才是整个事情最大的突破口。”
常无义虽然感觉到有一些匪夷所思,可是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放心,他就交给我了。”
叶枫长长出了一口气,转头对着唐大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就去见见那位姬公子,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秘密有告诉我们。”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说道:“看来我们要抓紧了,只怕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三个人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街拐角处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们。
看他们离开了,这个人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也转身离去了。
如果他们看到这个人的话,或许会感到大吃一惊的。因为这个人不但出乎他们的预料,而且,他们全都认识!
……
程姑娘处理完了宋师哥的后事,天色已经全黑了。
亲眼看着宋师哥的遗体在熊熊火焰之中被吞噬,化为灰烬,让她心里感觉到异常的沉重。
宋师哥一生致力于救死扶伤,为人们解除病痛,最终却难免死于疫病之下,虽然这是身为医者应该恪守的医德,却仍然难免让人有一种“猎犬终须山中丧,将军难免阵前亡”的悲凉。
此刻,心情沉重的程姑娘多想能够有叶枫在身边,能够对着他一吐为快,诉说心中的烦恼与迷惑。
可是叶枫已经走了。
她当然也明白,叶枫目前最重要的是赶紧寻找到那散布蛊毒制造瘟疫的罪魁祸首,这关系到这里所有在生死之间挣扎的病患们,这西安城中十几万无辜百姓的生命。
这蛊毒实在太过厉害了,经过这一日一夜的苦心研究,穷尽毕生所学,程姑娘依然感觉自己离攻克这疫病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这就像一个人设计出一道难解的难题固然很困难,但是想要解开它却无疑是更加困难也更加费时费力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情况,也许期待从叶枫那边能够获得突破,比起期望着等待医者们能够攻克疫病,要更为现实一些。
毕竟,这些还在生死之间挣扎的人们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
程姑娘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心里非常的支持叶枫。
只不过当她想起叶枫和她此刻都面对着各自的危险,在为了别人的生命而奋斗,却连见上一面说说话也成为了奢望的时候,她的心里难免还是有一些黯然。
可是现在的她,没有时间去感到忧伤。
宋师哥刚刚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还有无数人们的生命在等待着她和其他医者去挽救,怎么能在这时候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她禁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她想起现在该是喂中毒昏迷不醒的那位凤凰姑娘吃药的时辰了。
端着药碗,程姑娘走进了凤凰姑娘躺着的厢房之内。
凤凰姑娘的厢房在宅院的后院,这里比较僻静,没什么人来,离那满院子身染疫病的病患们也相对较远一些。
可是一踏进厢房,程姑娘忽然愣住了。
原本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凤凰姑娘,此刻竟然不见了,床榻之上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凤凰姑娘去哪儿了?
难道,她被人给掳走了?
程姑娘心中一阵焦急,左右看了一下,都没有看到什么人,窗户也关得好好的。
她正准备转身出去叫人,这时候,她背后的房门却忽然“吱呀”一声,一下子关上了!
程姑娘一惊,手中端着的药碗也吓得失手坠落在地上,一下子摔得粉碎。
她听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我,一直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