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Allen这样说,聂明轩眸光一沉,倏然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急忙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晚他忽然在卧室晕倒,幸好及时被汤姆大叔发现,把他送到医院抢救,直到今天早上才脱离危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抢救室,可是,他今天早上醒了以后就不愿意呆在医院,非要回来休养不可,我本来还想劝劝他,谁知他上午竟然让人去办了出院手续,中午直接从医院回来了,我也拿他没办法……”
Allen耸了耸肩,提起这事满心担忧,可是又拿爷爷无可奈何。
聂明轩隐隐的嗅到了爷爷晕倒背后的不同寻常,不禁皱眉道:“那医生的诊断呢,爷爷总不能无缘无故晕倒吧?”
“癌症,是肺癌,所以他的咳嗽才一直不见好。”Allen靠着楼梯的墙壁,把脸藏在昏暗的光线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悲伤和眼角的泪光。
聂明轩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真心希望是Allen在骗他,可是他一看Allen的表情,就明白他没在开玩笑,这是真的!
“不行,他这样从医院回来绝对不行,他这也太不拿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了?”聂明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击了一下,刹那间几乎要失控。
Allen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你这么嚷嚷是想让Sarah听到吗?”
聂明轩忽然想到爷爷刚才的那番说辞,他显然是不想让秦宝珠知道他的病情,所以宁愿让她误会是他们施计故意骗她回来的。
“我也是昨晚从汤姆大叔那里知道的,爷爷患了肺癌这事去年医生就查出来了,只是他一直瞒着我们,要不是我这次恰巧回伦敦,恐怕还不知道呢,这件事情我们两个知道就行了,暂时还是瞒着Sarah吧,这也是爷爷的意思,她晚一天知道,就多一天无忧无虑的快乐。”
Allen的声音低沉沉的,仿佛是用钢琴的低音键在弹奏一首惆怅哀伤的曲子。
他忽然间有点羡慕Sarah,同样都是孙辈,可是从小到大,她却是备受众人宠爱的那一个,爷爷说她是家里的小公主一点都没错,或许是因为她幼年父母双亡,就连他的父母,也更疼爱她,而自己,肩负着家族的重任,从小就被当成继承人教育和训练,所以他并没有那么多的无忧无虑,也比同龄人更早熟一些。
就连现在爷爷病重,也顾虑着她的感受,执意要隐瞒着她,可见他有多疼爱这个孙女。
聂明轩仰头看着头顶的吊灯,不住的吸着气,唯恐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而失态,他蓦然想起今年年初的时候,爷爷毫无预兆的忽然提到他和Sarah的婚事,恐怕那个时候爷爷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因为放心不下这个孙女,所以才想尽快为他们举办婚礼。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Sarah会那么排斥这门婚事,甚至为此离家出走。
沉默了许久后,聂明轩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爷爷的病情究竟到什么程度了?医生有没有说治疗方案?”
“前期的治疗本来已经控制住了病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癌细胞突然迅速扩散,这次检查的情况很不乐观,医生说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现在手术化疗都已经没意义了,只能用药物尽量维持着……”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聂明轩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正想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Allen忽然站直了身体,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
“Sarah,你站那儿干什么?”
聂明轩顺着Allen的目光回头,果然看到她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不知道刚才他们的对话,是不是被她听到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心里都是同样的担忧。
秦宝珠走过去,十分不满的瞪了Allen一眼,“凶什么凶?我还没有跟你算你骗我回来这笔账呢,今年你送我的生日礼物要双份,不然我就告诉爷爷你欺负我!”
Allen的脸抽了抽,他就知道她任性起来完全不讲理,她能让人欺负了才怪!
不就是双份的礼物吗,能用礼物解决的事情是最容易不过了。
宝珠的眼神在他们两个身上瞟了瞟,坏笑着问道:“我一出来就看到你们两个在这嘀嘀咕咕的,还没来得及偷听就被你们发现了,你们在密谋什么呢?”
看她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是真的没有听到什么,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Allen脑子活泛,立刻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笑道:“当然是在议论你的衣服,你今天的造型简直酷毙了,不过看起来有点怪怪的,自从你和劳伦斯成了朋友,这时尚品位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宝珠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白条病号服,发现聂明轩在一旁忍俊不禁,她耳根不禁微微发红,气呼呼的胡诌道:“这是劳伦斯不久前设计的新款,暂时还没有发布,反正你们这些时尚绝缘体是不会懂的。”
她回来的匆忙,也没想起来把这身病号服换下来,现在被Allen这么一说,她反而不以为然了,像是真的穿着劳伦斯设计的新款礼服似的,蹦蹦跳跳的跑到厨房问道:“玛姬,有吃的没,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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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聂明轩借口要散步消食,一个人在偌大的庄园里像幽灵似的四处闲晃。
Allen下午说的话一直不停的在他的耳边回响,虽然爷爷执意要瞒着宝珠,可是这种事又能瞒多久?
他脑海中近乎邪恶的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宝珠知道了,会不会为了完成爷爷的心愿,答应嫁给他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立刻就被他溺毙在脑海中,虽然他爱宝珠,想要和她执手一生,可是绝对不能用这种卑鄙的办法,这和逼她嫁给自己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现在更担心的是爷爷的病,当年他的父亲因病去世后,要不是爷爷收留了他,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呢?如果没有爷爷的慈爱关怀,给他提供了优渥的生活条件,还有受教育的机会,他根本就不会成为现在的他。
他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他自己的努力,还有爷爷的恩情在,爷爷对他并不比对亲孙子差,他甚至愿意把Sarah托付给他照顾,这样的信任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所以,哪怕治愈的希望再渺茫,他也要尽力试一试才行。
他满怀愁绪,正暗暗想着心事,肩膀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回头,身后却什么人都没有。
刹那间,他心头一动,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抿唇轻笑,眼睛在夜空中闪闪发亮,拖长声音道:“Sarah——”
身后响起秦宝珠“咯咯”的笑声,“我在楼上都看你半天了,你一个人在这瞎晃悠什么呢?”
她的话音刚落,忽然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被人紧紧拥住。
聂明轩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上,好半天都没出声,宝珠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立刻老实的窝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
“明轩,你怎么了?”
“我没事,Sarah,就这样安静的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有种力不从心的失落感,宝珠见惯了他无所不能的样子,印象里总觉得他很强大,可是现在却恍然领悟到,原来他也有脆弱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变的柔软,她也伸手抱住他,想要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他一半,就像以前她难过害怕的时候,他总是陪着她一样。
两人沉默的相拥了许久后,宝珠终于开口,轻声询问到:“明轩,你回来后好像就一直不开心,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没有不开心,不过我确实是有心事,所以要在外面好好的想一想。”
“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宝珠吐了吐舌头,“你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
“我在反省,反省自己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你到现在都不愿意嫁给我?”聂明轩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他是在调侃,还是认真的。
秦宝珠心里微微一颤,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却听他忽然笑了,清朗而又低低的声音继续传入耳中:“骗你的,其实我刚才是在想,你都可以和司慕言假订婚,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
如果他们也假结婚的话,那不就既能满足爷爷的心愿,又不用让她为难吗?
可是,如果她问为什么要这么做的话,那他又该如何回答呢,总不能把实情告诉她吧?
宝珠听他如果了半天却没有下文,忍不住疑惑的微微挑眉,正想出声询问,谁知聂明轩突然松开了她,“你就当我刚才在胡言乱语好了,折腾了一天我都累了,我先去睡了。”
宝珠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刚才有点莫名其妙,她眯了眯眼睛,脑海中霎时灵光一闪,她忽然间好像猜到了他刚刚想要说什么。
“聂明轩!”秦宝珠追过去拦住他,两手背在身后,踮着脚问道:“你刚才不会是想要和我假结婚吧?”
聂明轩一直觉得她有时候笨起来是真笨,可是聪明起来连他都会吃惊。
秦宝珠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而聂明轩正担心她接下来要问原因,谁知她话锋一转,伸手戳着他的额头道:“你的脑子里现在怎么也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了?真是奇怪了,我好好的干吗要和你假结婚啊……”
她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走,聂明轩站在原地,隐约的仿佛听到她后面的话随风飘来:“如果我们结婚当然是真结啊,假结婚这种事情我这辈子玩一次就够了……”
宝珠也不知道为什么,乍然听到聂明轩提到结婚的事情,她的心就跳的厉害。
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她正打算回房间休息,谁知经过爷爷卧室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她不由得停住脚步,转身敲了敲门,发现房门并没有关严。
她推开房门,刚探进去半个头,就听到爷爷的声音:“是Sarah吗?进来吧……”
“爷爷,我在外面听你咳嗽的很厉害。”宝珠在他身旁坐下,贴心的替他又揉胸口又顺气的,卖乖撒娇道:“有没有舒服一点?”
老爷子点点头,恍然发觉她在樟江呆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很多,变的懂事又孝顺。
汤姆大叔端着水杯站在一旁,忍不住提醒道:“先生,到吃药的时间了。”
“汤姆大叔,我来……”宝珠从他手上接过水杯和药,看着爷爷把药吃了,才又重新把空杯子和刚才装药的瓶盖递给汤姆大叔。
汤姆大叔接过去,把瓶盖重新拧到药瓶上,宝珠看着他的动作,目光忽然被他手里的药吸引住了,一边努力的想要看清楚药瓶上的字,一边随口问道:“爷爷,你吃的这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