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霍不由就问道:“不知您想要找陈太守,传什么话?”
王老太公微微一笑,说道:“那太守既然建了纸坊,后面必然是想要贩纸,那咱们王家完全可以与之相助。”
王霍却眉头一皱:“但如此一来,不是要对咱们自家的纸坊,有所冲击么?”
王淀则道:“这倒是无妨,纸坊生计,不过我王家诸多产业中的小项,损失了也不可惜,拿出去给太守做个人情,却也不错。”
王铭和王左听闻,神色微变,那王左更是露出一点愁容。
王老太公却笑道:“你们这小子,平时精明,遇到了这商贾事反而糊涂了,我看啊,王铭和王左都比你看得透。”他所点的两人,都是更小一辈的。
王左自不用多说,之前露面多次,而王铭则是这王左的兄长,之前无论是去往那汪荃的军营,还是前往陈府,这兄弟二人都是一同的。
不过,比起还有些公子哥气的王左,王铭就沉稳许多了,蓄了胡须,穿着得体,进了屋里就恭敬的立于一侧,不言不语,礼数周到。
王老太公这话一说,王铭终于出来说话了,但一开口就是谦虚之意。
“行了,都是自家人,你把想法说说吧。”王老太公摆摆手,示意王铭但说无妨。
王铭看了一眼王霍,拱拱手,才道:“太守纸坊所出产的白纸,色正而面滑,远超我王家之物,这样的物件,和咱们王家纸坊出产的白纸,是天壤之别,根本不用担心会有影响。”
王霍先是一愣,随即又明白过来,不由点了点头。
王左也笑道:“兄长所言甚是,这等白纸想要造出来,肯定需要不少的繁琐过程,那一张纸也便宜不了,而且好纸若是便宜,真正需要的人反而不会买,对咱们王家的纸坊,怎么会有冲击?那寻常人买咱们的纸,高雅之士也看不上,是两个不同的范畴。”
“但是唯一可忧虑的,还是草原那边的情况。”王铭接下来又道,“草原部族,愿意买纸的,其实还是那些部族上层,下面的牧民连字都不认得,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又怎么会来买纸?”
王左跟着道:“现在那些部族的中层、上层买我王家的纸,是因为中原其他地方的纸,不往草原贩,他们别无选择,若是太守的纸出来了,那这纸坊的生计,在草原那一块,恐怕就要有所损益了,好在这纸越好,出产的越少,威胁不大。”他的脸上,有一丝担忧,因为纸坊乃是王左银两的主要来源。
王家产业众多,纸坊对整个王家意义不大,但对王左就不一样了,他所有的可不是王家众多产业,而只是少数的几个。
但长辈的决定,他这个小辈可不敢推翻,那影响的是他在王家中的前途。
“你们俩说的不错,”王老太公满意的点点头,“但这也是个机会,老朽的提议,就是找人去与太守说说,咱们王家出人出力,帮他把纸坊扩大,两家合作,共同贩纸。”
“这……”王霍、王淀都是一愣。
王老太公看了看他们俩:“你不要以为这有什么,这顺水人情何不多做?王铭、王左不也说了么,本无多少威胁,你以为太守留下唐家是做什么?拉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怕也是看重了那唐资之能。”
他见有人脸上还有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语重心长的道:“我王家能屹立代郡,靠的就是四平八稳,当下太守态度不明,汪荃剑有所指,该量不得罪才行,静待其变。”
王淀则试探性的问道:“不找一家靠拢么?”
“要靠拢的话,就得提前站队,这样就难以转圜了,况且当下这代郡,恐怕已经有家族走在前面了,不如让他们试一试两边的成色,咱们再下注!”王老太公的眼睛里,闪过狡黠,“毕竟在代郡,咱们王家的势力是无可取代的,哪边都不可能真的压服王家!”
就在这老人下判断的时候,刘家的正堂里面,刘家的众人也齐聚一堂,刘宝坐于其中,身后站着儿子刘青,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而正堂上,正有一名男子侃侃而谈。
此人有着一张国字脸,胡须浓密,神色倨傲。
此人名为刘框,他的同母弟弟,正在江左的鄱阳郡为太守,他作为其弟的代言人,在刘家享有很大的权力,这一次刘家本来打算投靠陈止,最后却未能如愿,就是拜他所赐。
“情况已经很清楚了。”刘框看着在场的众多家人,用笃定的语气道:“新太守不敢明确表态,其实就是在试探各家,想看看有没有人支持他,可见他本身的力量是不大的,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如果靠近新太守,得不偿失!”
众人听着,有不少点了点头,看的刘宝父子暗暗着急。
“所以,当下最好的选择,无疑就是汪将军了,投奔了汪将军,我刘家才能更上一层楼!”
刘青终于忍不住道:“伯父,听你的意思,是要与太守为难?你不要忘了,太守毕竟是代郡的父母官,手上有着实权,是直接在代郡统辖我等,岂能得罪?更不要说太守背后的势力……”
“那背后势力,也要能表现出价值,才能运用,”不等刘青说完,刘框就瞪了他一眼,斥责道:“我等商谈之时,哪个让你开口了?”
刘青一窒,跟着一咬牙,低头认错。
“这还差不多,”刘框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你的意思我清楚,但和咱们刘家一样,只有自己有本事,家族才会支持他,那陈止也是一样,如果他都无法稳固代郡世家人心,又有什么资格,去调动背后的势力?再者说来,陈家也只是徐州有名,手伸不过来,而且他一旦在代郡做不下去,这个背景只能让他更快的,被背后的势力放弃,或者干脆拉回去。”
“伯父言之有理,但却也只是一己之见!”刘青这时候反而放开了说,“我刘家经过几年的经营,这才能有现在的气象,但归根结底,还是陆太守照看,若无太守照料,如今的家势如何能逼近唐家?现在居然要与新太守为敌,那这可就不好办了,万一这位太守一发狠,岂不是……”
“你还知道,是靠着陆区太守!”刘框眉头一皱,“陆太守是王大将军的人,陈太守呢?汪荃将军也是王大将军的心腹,咱们刘家要崛起,就得继续抱紧王将军的大腿,他陈止既然被汪荃将军盯上了,咱们若是跟着陈止,岂不是和王将军作对?那刘家还如何继续强盛?”
他见刘青还待再说,便干脆摆摆手,看向刘宝:“行了,想要说什么,别老是让小辈出面,你就直说吧。”
刘宝叹了口气,却道:“陈太守是有底蕴的,远的不说,就说他拿出来的纸……”
“就是因为这纸,我才说他不足为虑,身为太守,心思不在治理上,搞商贾事,本末倒置啊,我是没有亲眼见到那纸有多好,但既然你们这么推崇,想来有可取之处,那就让家里派人,混入纸坊,偷取方子,不就行了?如何?你还有话说么?”
刘宝叹气摇头,坐了回去。
刘框则满意的点点头,对着其他人高谈阔论,传播着他的想法,但无非还是靠近王浚的那一套说辞。
“要靠近王大将军,并非就等同于投靠汪荃,我刘家比之代郡四家,还有不如,岂能这般托大?”刘青忍不住低声抱怨。
“还是这三年提升的太快,家族中有些人膨胀了啊。”刘宝倒是看得清楚,“不管这些,咱们父子还是继续接触太守,当下明明有郑家做靶子,我刘家就算不投靠太守,也可做壁上观,何必强出头?”
刘青也叹息着点头。
而被父子俩念叨的郑家,这时是另外一份光景。
“陈止要卖纸?这从何说起?就因为那几件纸坊?”
另一边,在郑家老宅中,包括郑老太公在内,一众郑家之人再一次齐聚一堂。
老太公因为年纪的关系,脸上已经显露出疲惫之色了,却还在强打精神,听着两个孙子的回报。
不光是他,大堂里的其他人,也都是屏息静气的,听着两个孙子描述,陈家晚宴的情景。
但越听,他们越是感到疑惑。
这满屋子的人,可不是刚刚才聚集过来的,早在晚宴开始之前,甚至最早的那位,午时就来了,其他人也是下午陆陆续续的到来的,其中还有几人,是大老远的从外地赶路过来,参加这次家族议事的。
所以,在郑盾、郑知他们几人前往陈家之前,整个郑家上上下下,但凡能说得上话、能赶的够来的,就都坐在了大堂里面。
那边参加晚宴的郑家之人,在陈宅与他人交谈,而以郑太公为首的众人,就坐在屋舍中,待参加晚宴的几人回来,他们了解了情况之后,那郑太公就长舒一口气。
“陈止心在纸坊,有玩物丧志之嫌,咱们暂时不用担心了,但他这个纸既然这么好,咱们完全可以借花献佛,将这消息,透露给王将军!再给汪荃将军说说,这贩纸的前景,说不定还能把那王家拉下水!对了,再派人去试试,能不能谋得纸方!陈止既然不敢撕破脸,就说明他没办法压服代郡世家,那咱们也不用客气了。”
倒是郑林有些担心的道:“陈止毕竟有名,万一……”
角落里,有些落寞的郑实,忽然咬牙切齿的道:“有什么万一?代郡地处幽州,乃是王浚的地盘,连朝廷都奈何王浚不得,他区区一个陈止,还能翻了天不成?”
郑太公也点点头,说道:“他陈止想要打压咱们郑家,那我们又何须客气?以牙还牙罢了,他将郑实的职位撤了,我们就让他的纸坊办不成,但也不能太露骨,得打着大将军的,最起码也得是汪荃的旗号!如此一来,他陈止只能吃个哑巴亏!”
比起其他各家,郑家反而是最为笃定的,很快就定下了决策,然后早早就睡下。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郑家就有快马奔出,直往北边的军营而去。
第二天的早上,太守府中,陈止也放下了趣÷阁,将两本书装订完毕,仔细的检查过后,唤来苏辽,将两册书交给了他,吩咐道:“你带着这两本书,前往洛阳,然后连续赵远和董绪,把这第一册交给他们二人,让他们在城中宣扬,待得有人议论、质疑,再拿出这第二册,彰之于世!待有人追问,可以告诉他,我每月的十五号,会在代郡,发布下一卷,他们可以遣族中子侄过来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