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阶想要见我?”陈止闻言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他此来,是秉了王大将军的命令,过来敲打我的,本意是让我老实老实,没想到半途就得知,这代郡的大小家族,忽然将武丁都交出来了,在他看来,这是诸多家族都向我服软了,他已无计可施,所以这拜见我之说,必然有所图谋。”
陈舵揣摩着意思,问道:“那老爷您这意思,是要见他一面?”
陈止却笑着摇头道:“既然知道此人本意,又明白他不怀好意,那还有什么好见的?告诉他派来的人,我这几天忙于公务,无暇脱身,恐怕是无法招待他了,让他在代郡好生游玩,吃好喝好,玩好睡好,什么时候要走了,我去给他送行。”
陈舵听得一阵咋舌,这话听得他都觉得堵得慌,要是让吴阶这正主听到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但总归不会太好。
他这边还在想着,陈止则已经话锋一转,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说召集的武丁,有冲突的迹象?”
“是的,是杨君那边派人过来通报的,”陈舵赶紧收摄心思,“这具体的情形,小人是不知道的,不过看那通报之人的样子,局势该是不容乐观的。”他为陈府管事,当然管不到这名为家丁,实为武装的那群爷,但察言观色的本事乃是行家,一看通报人的表情和模样,就知三味。
陈止点头道:“也好,把人叫来,我详细问问,这个事是眼下最要紧的事,迫在眉睫,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推一推,唯独这兵马之事,已在日程之上。”
陈舵点点头,很快就把那报信的人带了上来,其人的脸上还能看出因为急切,而渗透出来的汗珠子。
“不要着急,慢慢说,情况该不至于太糟。”陈止安抚了其人,便详细询问起来。
其实,那武装家丁聚集之处的情况,陈止比眼前的这个人,还要了解几分,原因就在于十二生肖折纸。
但有些过场,还是要走的,否则就太过离奇了。
眼下,这各家的人马还没有来齐,虽说各家都表示要交出人,加以配合,而且也都认命了,但真正施行起来,除了真正咸鱼一般的郑家之外,就算是得了许诺和好处的唐家,也有着拖延的举动。
当然了,有些并不是有意拖延,毕竟家族内部也是错综复杂,有着各种流程和交接要走,又有不同的派系要安抚、说服,乃至镇压和打击。
种种因素结合起来,所以到了现在,每个家族拿出来的兵力,都不过是自家的三四成罢了,现在都聚集在了新近建成的陈庄周围。
不过,陈庄在建设之前,明显就有所规划,分出了一部分,搭起了架子,用来安顿这些个武丁。
如今,约莫有近五千家丁,已经在这里聚集了。
尽管事先有着安排,但负责管理和安顿的人手,却没有足够的经验,因此这些聚集起来的家丁,难免就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再加上本来就分属不同的家族,这猛然间碰到一起,矛盾激发,再有有心人在里面挑拨、怂恿,各种争吵和斗殴,便层出不穷。
“不过,斗殴和争吵还算好的,毕竟还是小事,兵营之中好勇斗狠的人多,不算什么坏事,但若是控制不住,就有可能变成哗变,乃至彻底失控了,这是要杜绝的。”
听着那人回报,陈止这般说着,随后就道:“这样吧,你先回去通报杨宋,让他将那几个挑选出来的管事人都集中起来,我随后过去和他们吩咐一番,正好从明天开始,就得开始操练这些人了。”
报信人点点头,赶紧就去禀报。
陈舵这时又从外面走进来,汇报道:“老爷,那位何经何先生,过来拜访了。”
“何经?”陈止点点头,笑道:“他来得正好,与我一去往陈庄外面吧。”
陈舵闻言一愣,却还是第一时间点点头,转身就去通报了。
两人口中的这位何经,与慕容部的慕容皝关系亲密,先前就一直在关注农事,如今却又将这关注的要点,转移到了武丁的集合之上。
陈止先前就吩咐了人过去,说是要将这为何经先生请过来一叙,但却被他因故推辞,陈止也不强迫其人,没想到对方会挑选在这个时候见面。
陈止这边将命令传出去,作势要走,就有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选在这个时候见主上,恐怕就是看准了主上如今诸事繁多,身边有没有太多帮手分担,可能会有顾虑不过来的地方,想要浑水摸鱼,给慕容部要求一些好处吧。”
陈止一听此声,便露出了笑容,迎了上去。
就见风尘仆仆的苏辽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见陈止的面,就恭恭敬敬的朝陈止行了一礼,口中道:“见过主上。”
陈止笑着将他扶起来,说道:“图清,你可算是回来了,这次你在洛阳为我运筹帷幄,当真是功劳甚大!不过,你不在我身边,这代郡的许多事,也确实积压下来了,那何经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想要挑我忙碌之际,趁乱得些好处啊。”
苏辽归来的消息,他早就知晓,有人回报过来,只是不知道具体时间,不过陈止还是提前吩咐了门房等处,让他们不得阻拦,领苏辽可以长驱直入。
“这次洛阳之行,都是依照主上之言行事,又有陈梓君相助,否则断然不可有这般顺利,辽不敢居功,”苏辽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至于那何经之算,也只是他一人之想罢了,以常人之事测度主上,必败无疑,莫说没有我等在旁,就算我等在边上,也是多受主上提点,根本不会让何经占了便宜去。”他的语气中有着一股诚恳,说的是肺腑之言。
“过谦了,”陈止笑了笑,“我如今能成此势,全靠你在洛阳谋划、经营,才有洛阳诸家子弟前来,给我借势,你说这些是我谋划,但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换了一个人,就算知道我的计划,也未必能够让我如愿,图清你就不要再谦虚了,咱们也不说这个了,关于这个何经,你听你的口气,似乎知道不少。”
“不错,先前主上让我伺机建立谍报,是以查阅了些许卷宗,对着周围几个部族的人事,略有所知。”苏辽点点头说着:“这何经在慕容鲜卑虽然名声不显,但其实对慕容部影响不小,他乃是北地大儒刘讃半徒半友,刘讃此人精通儒学,为北方所敬仰,更是慕容皝、慕容翰等慕容族世子的老师,何经与刘讃关系密切,得其才学之传承,又借此成为慕容皝的心腹谋士,更时常以经学、儒学规劝慕容皝,算是慕容皝的半个老师,因此也得慕容皝之父慕容廆的看重,是以在慕容一部中地位不低。”
“图清你就是谦虚,你这短短几句话,将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哪里只是略知,分明是深有了解,换了个人也比不上你清楚啊。”陈止笑着叹息,随后就道:“不过,此人既然有这等身份,那更要郑重对待了,此次邀他同往,正好诉说一二,说不定还能得慕容部之力。”
苏辽却皱眉劝道:“慕容部这次受多方围攻,自身难保,恐怕此战过后,就要除名,与慕容部族走的太近,恐怕会有后患,主上何不保持距离,只从这何经嘴里,刺探一二情报即可。”
陈止却摇头道:“只是刺探情报,何经这样的人如何肯说?他随慕容皝同来,却独自留下来,可见是有主见的人物,敷衍了事只能徒增其恶,倒不如和他们联络一二,况且这凡事皆有两种,我等抵挡战乱余波,伺机壮大,只要坚持下来便是胜利,但也不该否定其他可能,多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就算事后慕容部灭绝,推脱为传言即可。”
陈止自然之道,这慕容一家子可不是简单的主,这是个一连建立了几个国家的家族,不容小视,看似不可能的危难,未必就不能度过。
只是这些却不能明说。
不过,他的话却让苏辽皱起眉头,说出了一直以来的一个担心:“主上,有句话,我想了很久,不吐不快。”
“但说无妨。”
“当下战乱乃是无法改变的事,我代郡只能被动防御,争取要度过这个难关,若是度过不去,一切休提,是以其他都要为此让位,但若是度过了呢?”
苏辽的话中有一股沉重之意。
“若是度过了,可大将军王浚的势力也要膨胀,到时候主上您在代郡的这些作为,必然要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我等如何抵挡?如果,让他知道了您和慕容部又有牵连,那就是一个绝佳的借口,我若是王浚,定会以此为凭,彻底将代郡扫清,到时候主上您的处境,绝对不妙,还望三思!”
陈止闻言,并未言语。
苏辽又道:“我听说那吴阶来拜访您,不如一见,此人利欲熏心,一心只在自己得失,是以看不清局势,但若是能以他为突破口,也好给日后留下一线,和王大将军不至于兵戎相见,见他,要强过见何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