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白衡是否无恙!”云河坐在白衡远住宿中,就坐在那棵槐木之下,他端起茶杯,默默地说着。
“他命中合该有此一劫,是死劫,我于定阳中见他时,他眉间死气浓郁无边,已是不可救之相,劫在肤施,定阳二地,城中黎民十数万之众,岂能让此劫应在定阳。”
“更何况,掌门交付与他多少保命手段,活与不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云河身后,渐有一道影子凝真,他在云河耳边如此说到。
“话虽如此,可让白兄独自一人去面对,我心难安啊!”
白衡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之所以让他进入肤施,原因在于他生命中有这样一场劫难。
一场生死劫难,它映照在了定阳县或是肤施县两个地方。
劫为死劫,真人以望气之术察之,就能发觉,这劫难尚有向外扩散的趋势,如与他相近的怒,可等人身上已浮现死气,不过等白衡离开之后,这死气竟慢慢开始消散。
由此可见,劫重点不在地方何处,而在白衡身处何处。
保全一人,与保全十数万人比起来,合该舍弃前者,但云河心中不是个滋味。
毕竟与白衡是故友,这样让他一人去面对生死劫难,是否有些说不过气了。
但他不能离开。
上郡各个道门第三境以上的炼气士,都以赶赴郁孤台。
哪里,此刻正在对峙。
各大神庙的神使纷纷下山,部分越过紫霄宫,进入郁孤台,而后被留守郁孤台的定陶真人等人所阻拦。
至于紫霄宫,正与神庙众神对峙。
说是神,但那也不过是活的长久的第四境炼气士罢了。
上百位第四境的炼气士,互相牵制,但谁也不敢动手,一旦动手,就是炼气士圈子的大战,不死不休。
云河知道自己在上郡该做什么,作为道门魁首,他需要将其余道门炼气士拧成一股绳,以对抗随时可能的入侵,还有守护住绝大部分的黎民。
所以他只能将保命的手段交于白衡。
“长老,看时间,他们也该出城了,若是无灾无难,且先将城中居民带回,若是真有劫难,还请长老照拂白衡一二。”
云河看着逐渐凝真的黑影缓缓说着。
后者点点头:“我知晓了,不过,若是劫难太大,我只能承诺带回他的全尸,如此而已!”
那黑影最终浮现的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的第三境炼气士。
那大胡子手中掏出一玉瓶。
那玉瓶通体青翠,其上刻有飞鸟游鱼以及日月星辰,看起来无比的精致美丽。
自瓶口向下望去,甚至能看见一轮明月,以及一条大河。
这瓶中另有天地,能容十数万人,便是将整个定阳县城装下去了,也不是不行,但那需要的法力太多,仅凭大胡子一人也无法实现。
不过装人应是可行的。
只不过,若是真将十数万人装进去,只怕他的法力只能维持瓶中空间稳定,而无法坍塌。
斗法什么的,就不要多想了。
但手中尚有好几张五行遁符,遁地,水行,木行,金遁,火遁,皆能施展。
五行遁符圈子中过于少见,更不用说流传了,而大胡子,尚且就是一能绘制符箓的制符师。
太华山毕竟是上郡道门魁首,炼丹,炼器,制符皆有涉猎,每代都有俊杰。
而大胡子,就是这一代太华山制符之道的俊杰没有之一,他的制符水准,是太华山当代第一人。
所以才能以符箓沟通天地,夺造化,催动手中第四境炼气士才能催动的玉瓶。
大胡子脚下渐有云雾滋生,最后成了一朵厚厚的云,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云。
他架着这朵云,渐渐消失在天幕之中。
云河坐在原地,他只能期盼白衡还能活着。
大胡子站在云中,他卸下腰间的酒葫芦,慢慢地饮了几口。
他并未见过白衡,但也曾从定陶口中听到有关于他的信息。
定陶说,这是一个好少年。
但依大胡子看来,这不过是因为定陶与箜青子是故交的原因,爱屋及乌之下,也就将这少年与那妖怪当做子侄看待,谁夸赞自己子侄说的不是这些话呢?
从定阳到肤施,上千里路途,光是腾云也需要一两个时辰的时间。
他飞的很低,好在此时给晚上,并无人能看见他这低空飞行的一朵白云。
他于云上向下俯瞰,阡陌纵横,但无人行走,各地都有稻草人甲士的营寨,他们驻扎在城外,道路的枢纽,此前秦军驻扎的地方,都有这些甲士。
此刻的他们,正坐在地面上,向上吞吐月华进行修炼,这些甲士类人而非人,有些微弱的法力波动,但无法施展法术。
其内只存七魄而无三魂在,显然三魂不在身,而对方通过控制人的三魂来调控这些甲士的行动。
若是找到了承载三魂的器皿,想来就能使上郡平稳地度过这一场劫难。
但更需要的,应该是引魂幡。
圈子里关于引魂幡的信息少之又少,大胡子在此之前甚至不知道引魂幡是什么,直到下山时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恶毒的法宝。
但他也知道一点,能炼出这等恶毒法宝的炼气士绝对不是什么善茬,还有可能是第四境的炼气士,纵然大胡子再怎么膨胀,也不会生出去毁掉引魂幡的想法了。
上郡中的第四境炼气士,只怕只有那一尊了。
他知道隐的存在。
这位错过了四百多年的炼气士,就住在高奴县城之下。
他的本尊是一具枯骨,沾了阴气而诞生灵智,经过三百年的修炼,在惠文王时期成就的第四境,大胡子还记得当时还是少年的他曾参加过这位第四境炼气士的宴会。但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会儿的隐还是个沉默寡言,常年闭关的炼气士,虽然是枯骨成道,但自身并无多少业障,也算是个清正之修,可现在,却成了颠覆上郡的恶魔,人心百年之变化,让大胡子渐渐迷茫,不知是隐本就如此,之前所为只是伪装,或是因为某种原因,而心性大变。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云河已经通知了其他地区的道门,只怕过些时日就会有人前来清算隐。
渐渐的,他已经临近肤施县城了。
远远望去,就见有一朵黑红两色夹杂的气冲天而起,如云朵漂浮于城池上空一样。
那黑红的气,覆盖着整个肤施县城,远远望去,竟让人心生惧怕而诞生后退之感,这种级别的业障之力,的确能让他们这样的炼气士感到恐惧。
就算是进入气流之中,恐怕也能被这浓郁至极的业障之力所感染,从而污了道心,有坠入魔道的可能性。
大胡子虽然自诩道心坚定,而跟脚清正,是纯正的正道炼气士,但面对这种级别的业障之力时,说不惧怕是不可能的。
这得杀了多少人才能有如此业障。
大胡子不敢入城,甚至开始担心起白衡来。
白衡修为远不如他,道心只怕也不稳定,进入肤施,岂不是狼入虎口?
恐怕,这白衡也已失败,被业障之力污了道心,失了神智,成了只知杀戮的行尸了吧!
但出于负责,认真的态度,大胡子并未选择立即离去,他就站在云层中,在距离肤施城百步的地方上空凝望着眼前这座城。
他的目光透过整座城,见城中旌旗飘飘,红色的旗帜像是攒动的火焰,街道显然有了变化,有些道路两侧被挖出了如水渠一样的沟壑来,不知道那沟壑是用来做些什么的。
大胡子在云中等了许久。
突然有一阵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紧闭的城门忽然打开,城外的守军鱼贯而入。
一人站立于一面旌旗之下,一动不动,宛若石雕。
慢慢的,城中另一处地方也被打开了。
从监牢中走出的韩阳是第一次看到天空。
现在的他,无力的站在外界,腹部之下,破开了一个小洞,此刻空洞虚无,他的丹田被毁掉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至极的普通人而已。
李由并没有跟着他一起被拉出来,而是被一个黑袍人恭恭敬敬地请了出去,不知李由那边的情况如何,但韩阳敢确定,他的待遇应该比自己好多了。
这些粗鲁的狱卒在他身后挥着手指大小的鞭子驱赶着他们前行。
渐渐的,他们出现那些个甲士的身边,数百个秦吏一人被三个甲士看着。
突然间,韩阳觉得膝盖之上一阵剧痛,而后跪在地上,他口中声音尚不曾发出,整个人头却已高高的扬起,而鲜血却一滴也不曾落入地上,而是一滴不剩地汇入那条沟壑之中。
他的下场,也是其余秦吏下场,至于李由,他被黑袍人带到了一间房中关押起来,全程无话,而李由也不知他到底想做的什么,可站在云上的大胡子已经看出了这些人想要做的什么了。
祭祀!
这些秦吏的血,就是祭品,他们的血渐渐汇满了整条沟壑,源源不断地流淌入祭坛之上。
而后,大地仿佛都在振动一般,那些流血人血的沟壑,人血一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中喷涌出来的岩浆,这些岩浆开始覆盖地面,开始吞噬它所遇见的任何人。
每死一个人,天上的黑红之气就会多出一缕来。
隐这是将全城的百姓进行献祭了吗?
大胡子心中发毛,但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而就此时,天边突然雷鸣滚滚,一道道雷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