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刚一走进院子,就听到小葡萄的哭闹声,雨润和乳娘在旁边劝阻。
“夫人回来了!”小丫鬟话音刚落,小家伙就朝门口冲了过来。
由于年纪太小,他步伐不是太稳,还没跨出门槛,小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上。
舒眉忙俯下身子去扶,没想到有人比她更快。文执初飞快冲了过来,一把将小团子撑住,想把他抱起来。只可惜,他个子小,力有不逮,加之小家伙膘肥肉厚的,抱起来也不是那么轻松。
见到一陌生的哥哥,小葡萄墨黑的眼珠,滴溜溜地望着对方,嘴里含混不清地在咕哝着什么。
此情此景,让舒眉一时愣住了。
“大姐,他叫什么名字?”文执初终于反应过来,将小胖墩放回地上,蹲下身子捏着他左颊上那团肥嘟嘟的肉,开口问他姐姐。
舒眉敛起笑纹,跟着蹲了下来,摸着小家伙另一侧脸颊,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他叫小葡萄……”
小家伙见母亲念他的名字,连忙纠正道:“是小葡葡……”念到后面两字时,他嘟起嘴唇,做出吐葡萄皮的样子,发出“噗噗”的声音。
这动作和表情实在太可爱了,惹得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小家伙不知什么事发作了,睁着无辜地大眼睛,一会儿看向他母亲,一会儿瞅了瞅文执初。
接着,舒眉将儿子一抱揽进怀里,指着小弟对儿子道:“他是你小舅,赶紧叫‘舅舅’!”
前些天,小家伙被舒眉带出去走亲访友,见过不少陌生人,此时见到跟林家二哥差不多大的文执初。倍感亲切,遂顺从了母亲的意思,没任何犹豫地叫上了:“揪揪……”
见他吐词不清,文执初忍不住纠正他:“是舅舅,不是‘揪揪’……”说着,便揪起小家伙的冲天辫,示范让他看:“这才是揪揪……”
小葡萄被人揪了小辫子,本能地伸出小胖爪,就朝他舅舅挥舞过来。幸亏旁边的舒眉眼疾手快,一把挡住了他的爪子。
待文执初反应过来时。小家伙因母亲的阻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见把小外甥惹哭了,刚晋升为长辈的小舅一时慌了神。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安慰他道:“莫哭,莫哭,看舅舅为你准备了什么……”说着,转身就吩咐旁边跟来的丫鬟。
没一会儿。小丫鬟拿来了一只空竹,他拿在手里,就开始表演给小家伙看。
“这叫‘地铃’!来,舅舅教你玩……”像变戏法一样,文执初跟他小外甥示范起玩法。
小葡萄立刻被吸引,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对方的动作。
看到他们这么快就熟了。舒眉甚感欣慰,吩咐乳娘在旁边好生守着后,自己便回了里屋。临走之前。还把文小弟的乳娘——蒋妈妈,和雨润一起叫了进去。
这位蒋妈妈不是别人,乃是后来派到京城,到她身边侍候的月娘她婆家大姑姐,蒋荣的亲姐姐。嫁给了施嬷嬷的儿子。也是文家的世仆。
“你到少爷身边侍候,有几年时间了?”让雨润搬来一张杌子。舒眉请对方坐了下来。
“禀姑奶奶,新太太快生产时,老爷就把奴婢拔到她身边了。”觑了眼这位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奶奶,蒋妈妈眼里尽是柔和的光芒。
接着,两人回忆她们共同的亲人——施氏和施嬷嬷。最后,舒眉忍不住叹道:“……想不到,她们都离开我了,连施嬷嬷也……”说到这里,想起那位慈祥的老人,舒眉声音有些哽咽。
“有机会,这笔血账我一定会替她们,跟高家人讨回来的。”她攥紧拳手,对蒋妈妈承诺道。
蒋氏欣慰地点了点头,望着她激动地说道:“奴婢知道,小姐您一直对咱们下人都贴心贴肺。能替您挡灾,想来母亲在地底下,也能含笑九泉了……”
舒眉低下头来,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跟蒋妈妈道:“施嬷嬷走了一年多了,过些日子,我想到龙泉寺,给她顺便做场法事。不如,到时你跟着一同来吧!”
蒋妈妈闻言,激动地向她连连道谢。
雨润送人回来后,见到舒眉斜躺在软榻上,一副疲惫的样子,忙过来帮她捏捏肩。
“还是你手法好,轻重适宜……”说到后面,舒眉突然想起桩事来,“施嬷嬷生前的愿望,就是想把你早日嫁出去,也不枉你喊她一声干娘。只是没想到,尚武跟你们姑爷,竟然还没有音信,没得还要耽误你的花信之期。”
不知她是打趣自己,还是认真的,雨润听到后不禁羞得满脸通红,忙掩饰道,“姑爷都没回来跟您团聚,小姐您还有心情取笑奴婢……”
舒眉一愣,随之也笑了起来:“我是认真的,你瞧,没南归之前,小葡葡在你的照顾下,养得挺好的。我见你也挺喜欢孩子的,亲事还是尽快办了。”
想到姑爷还没出现,雨润心里替他们母子着急,倒没将自己嫁人的事放在心上。
进入三月,天气越发暖和起来,舒眉想到之前多带孩子出去走走的想法,遂跟父亲商量,要到寺里为两位亡母和施嬷嬷做法事。
听到这个提议,文曙辉上了心,要一同前往。
舒眉想到小弟文执初,便欣然地答应了下来。
三月十七这日,文氏一家老小,祖孙三代打算到寺庙里祈福。
之前,蒋妈妈特意找人查了这天的黄历,确认是个宜祭祀和祈福的好日子,遂怂恿舒眉定了这日。
文家人坐满了一辆六人乘的大马车,在林家的府兵的保护下,一路朝往北行去。
一进车厢,两小家伙就没安静过,文执初更是兴奋不已,跟他姐姐问东问西。
“爹爹曾讲起过,说是姐姐十岁时。就能跟老法师斗禅了,是不是真的?”他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一脸崇拜地望着他姐姐。
听他提及往事,舒眉不禁哂然:“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不过是闲得无聊,又听到老禅师讲得有趣,便跟他饶舌了几句。”
不知她是谦虚,文执初当即跟着争辩起来:“连智常大师都说,姐姐这样机灵的。他也很少见到……”
见到提起这个,舒眉抿唇一笑,道:“你现在还小。跟我那时自然不一样。等你长到十来岁,肯定会比姐姐厉害。”
文执初听闻,忙跟她打探起齐峻:“听爹爹讲,姐夫十岁时就在宫宴上露脸,被竹述先生收为了弟子。”
舒眉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是不是你不愿苦读,爹爹拿你姐夫教育你了?”
被姐姐一语拆穿了,小执初脸上有些不自在。
望着他的表情,舒眉不禁想起另一个时空。那里的小学生,家长总爱拿别家孩子对比,去教训自家不听话的。
古今为人父母的心情。原来都是一样的。
想到他去岁失去慈母,舒眉不由对他多了几分怜惜,摸着弟弟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应该听过‘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故事吧!关键不在于小时候有多聪明,而是成长过程中,要能把持得住,做什么事之前得思索周全。后面才不至后悔,累人累已……”
文执初听得似懂非懂。不明所以地望着姐姐。
不知怎地,舒眉眼前突然浮现齐峻的样子,她神色不由一凛,收住了话头。
到达山门时,太阳刚从树梢后面钻出来。
由于此地偏僻,加上尚书府之前打过招呼,他们进寺之后,并没遇到其他什么人。道场的布置,寺里明尘法师带着弟子准备早已妥当了。
几场法事做完,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舒眉想到自己还困在蒙山的时候,曾跟山神庙的神像许过愿,若是让她顺利见到儿子,将来定要年年放生。
所以,她跟父亲知会了一声,便带着小葡萄到后山去寻放生池了,想就此了了心愿。
刚走出林子,迎面便走了一群人,有男也有女,舒眉心里暗惊,抱着儿子忙侧身闪到一旁,等他们先过去。
谁知,那群人走过来后,却在她的身后停住了。
“哟,这不是齐府四夫人吗?你怎会在这里?”一熟悉女子的声音响起。
舒眉以为遇到熟人,忙转过身来,没想到那人竟是吕若兰。
只见她一副妇人打扮,冷冷地瞅着自己,唇边还挂着讥笑。而她身旁陪同的男子,是位孔武有力的壮汉,三十左右的年纪,长相甚为凶煞。
舒眉咽了咽口水,扭头望了眼跟在身后的护卫,心绪稍稍平静了些。
心里暗想,这人怎会出现在南朝的?就不怕被人当奸细抓起来吗?
吕若兰似是从她眼神中,读懂了她的想法,忙嘲弄地轻笑一声:“有些人勾引男人的本事再厉害又如何?没用处了还不一定被人弃了……还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
说完,吕若兰朝她投来不怀好意的一眼。
舒眉心头一惊,不知她话中是何意思。
莫不是在嘲笑她,齐峻不回南边让她空守闺房?!
舒眉看着她,沉思了片刻,才回嘴道:“男儿本就该以家族责任为重,吕姑娘好不容易嫁了,还不忘操心别家两口子的事,跟令表姐真可谓‘臭味相投’嘛!她定然好生回报过你的……”
“你……”这几句连讥带讽的话,吕若兰哪里会听不出来?!
不过,此番她特意打听到对方的行踪,跟舒眉在此地巧遇,不过就是想特意来刺激刺激对方。
当年若不是她,自己早嫁给峻郎了,哪会跟身边这大老粗最后捆绑在一起生儿育女?!眼看着下半辈子都要受苦了。
想到这里,吕若兰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压下心中怼怨,她朝舒眉讥笑道:“本夫人如今能封为郡主,表姐自然待我不薄。到是你,给齐府生下儿子又如何?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连个名份都捞不上,明明活着,偏偏被人当成死了。”说到这里,她做出恍然大悟状,“难不成,瞒下你们母子活着的消息,他是特意为了娶他师妹——玉宁公主的?”
舒眉听了这话,仿佛头顶炸过一道惊雷,像遭遇了晴天霹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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