栈楼坐落在花海中,地面那层空出来,房间建第二层,不仅方便观赏,且对花海的破坏也降到了最低。
凝霜花被喻为冰封之花,是天地造物的奇迹。
盛开在冬季,花瓣薄而透,有风吹过,就能听见冰与冰相击般清脆的声音。
女子天性爱美,一入冬,这魔界极北之地的生意就会快速红火起来,正是由这些女仙与女魔修们的功劳。
也有不少意境高远的修习者钟爱此花。
凌霜傲雪,冰清玉洁。
凝霜花盛名在外,舒云在蓬莱时就有所耳闻,如今得见这盛景,不虚此行。
九尾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干净透彻的美丽,怔怔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开口,“传说中这凝霜花是盘古辟世时汗水滚落在这片土地,才化作了这晶莹剔透的花朵。”
上古神明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那样的浩瀚无垠,一滴汗水就能成为这样的盛景。
舒云卧在躺椅上,听着下方细弱的冰脆声响,笑着回答她,“你要是告诉那些女仙这个传说,怕是会惹恼她们。”
九尾狐眨了眨她的狐狸眼,长长的尾巴弯曲着把自己的身体包裹起来取暖,“那些喜欢凝霜花的女仙最讨厌听见人谈论这个传说,总认为这样冰雪的花不该是汗水所化,应该更加唯美一些,譬如泪水。”
女仙嘛,肯定都是喜欢漂亮的东西。
汗水被认为是污秽之物,就算是夸父这样的神明,也免不了被她们嫌弃。
九尾狐侧头看着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舒云,没忍住好奇心。
“上神大人。”
“嗯?”
“这个世上真的存在神明吗?”对方闭着眼睛,九尾狐这才敢明目张胆注视着这个蓬莱上舒眼尾那朵山茶花。
怎么开得这样艳,这样栩栩如生,所有花草成仙都是这样吗?
“我是说,上古传说中的盘古,女娲这种远古神明真的存在吗?”
舒云没睁眼,语气有些懒散,“当然。”
“上神见过?”
“我?”舒云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可能很小的时候见过吧,我父亲说我出生后是得到了女娲娘娘祝福的。”
九尾狐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惊讶地瞪大,“什么祝福?”
什么祝福?
她那会儿刚出生还不记事,哪里记得到祝福的内容,“左不过是一些顺遂快乐的话,想来没什么特别的。”
“那可是女娲!”九尾狐激动地八条尾巴胡乱挥舞,柔软的狐狸毛蹭过舒云的手背,“创造神,言出法随,她的祝福一定会实现的。”
听到言出法随四个字,舒云眉心一动。
不知道女娲娘娘当初究竟给的什么祝福,有没有提前预知到她爹娘的结局。
漫山遍野的冰雪中突然飞入一抹红色,仙气萦绕。
九尾狐转移视线,看见花海之上仙气缭绕的女仙,狐狸眼里尽是不屑,“我就知道,肯定不会有人放弃这个卖弄的机会。”
九重天上的女仙个个矫揉造作,揣着端着的矫情样子,看不起她们妖魔,可到了能出风头的时候,哪次不是这些九重天的女仙最能蹦跶。
嘴上骂着魔界贫穷,可实际上每年极北之地,一年一绽放的凝霜花期,就属这些个女仙来的最多,真是又当又立。
后方的珠帘被人撩起,青玉珠碰撞发出脆响。
舒云快速看了一眼那个踏花起舞的红衣女仙,回头道:“回来了?”
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挡开珠帘,青玉落在冷白的手指指缝间,煞是好看。
“嗯。”
江言一身玄衣,墨发用一条素带随意束上,与她相处他多是这样的装扮,闲适家常。
他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凭空变了张小几出来,悬浮在二人身前。
“这是什么?”舒云指了指他放在小几上的一只碗,里面装着透明的球状物。
江言拿了一颗出来,用魔力破开外层的硬壳,再细细地清除着包裹在果实外的薄皮。
一双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的双手,不一会儿就剥出一颗完美的果子。
“这是凝霜花子,”江言把果子递了过去,“尝尝。”
舒云接过那个晶莹剔透,看上去像是水结成冰的果子,犹疑不定。
她可没听说过凝霜花子这个东西,这究竟能不能吃。
见她没有动作,江言低垂着眼,也不催,手中动作不停。
又剥好一个后,江言当着她的面,自己吃了下去。
“等……”
舒云想要阻止都没来得及。
江言抬眼看她,嘴角扯出个笑来,“没下药。”
说完也不等舒云什么反应,睫毛耷拉下来,继续剥花子。
舒云把凝霜花子送入口中,晶莹剔透的花子入口即化,带着浅浅的香气,可惜甜味寡淡。
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瞥了瞥江言垂着的头,眼眸漆黑,面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只是专注地剥着花子。
之后江言递一颗,她就吃一颗,半分不带犹豫的。
天地可鉴,她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江言仔仔细细地用指尖撕着花子上黏附的皮,没有再抬头。
舒云有心解释一番也无从下手。
“好舞!”
一道喝“好”声夹杂着仙力滚滚而来,周围此起彼伏地接连响起赞美声。
远处凝霜花上的红衣女仙施施然行了个礼,纵身飞走,身姿曼妙。
“这动静,怕是这一片的栈楼都听见了。”
九尾狐最讨厌这类哗众取宠的女仙,要不是念着那个上舒在这里,还有江言那个煞神,她早就冲上去和这个女仙一教高下了。
比样貌身段,她们狐族还真没输过谁。
方才那个女仙的舞,舒云也看了几眼,确实身段优美,舞姿上乘。
“跳得确实不错。”
九尾狐不愿承认那女仙的舞姿,哪怕一句“不错”都不乐意赞成,她就是不喜欢这些个女仙。
当然,身边儿坐着的那位女上神不算。
她偷偷地用余光看着江言给舒云剥花子,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他的侧颜。
哪怕是比之她们狐族,江言的皮相也不遑多让。
比起狐族男子,江言少了妖媚,多了几分凌厉,气度也并非狐族男子般的勾魂夺魄,而是一股子清冷。
偏生魅惑的狐男她见得多了,江言这一身疏离淡薄简直让她魂不守舍,对方跟她说几句软话就能让她乐不思蜀。
她往身后掏了掏,捋着自己的八根尾巴。
越看江言在舒云面前温和的模样,心下越酸涩。她因为江言,千年才能修出一尾的尾巴就那样断了,替她挡了一命。
她内心无比渴望得到的爱,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江言巴巴地捧到别人眼前。
九尾狐捧着自己的尾巴,仔细梳理着毛发。
她用余光打量着那两人,所幸那个蓬莱上舒并不喜欢他,每每看见江言晦涩隐忍的神情,她就觉得痛快。
也该让他尝尝这种滋味。
远处凝霜花上仿佛凭空搭建了一个无形的戏台子。
一方舞毕,一方又舞起。
各地各仙家的女仙纷纷下场一展舞技,不甘落后,誓要比较出个高下。
现在正在跳舞的女仙,头顶一双龙角,金色仙裙飞扬,舞得热烈快活,与先前追求柔美的女仙截然不同,平分千秋。
舒云看人跳舞的目光几次下挪,江言始终不曾抬起头半分,连个眼神都没分给那些活色生香的女仙们。
她没忍住,一本正经像是点评女仙们的舞蹈,实则说给江言听,“嗯,这小龙女跳得真不错,金色裙子很衬她,很是养眼。”
“这南海家的小女儿小小年纪会的也不少,这一舞娇俏可爱,不跟其余女仙比柔美,不错。”
“花上起舞,三界盛景啊……”
她一个人说得口干舌燥,每上来一个人她就夸上几句,企图吸引江言看过来。
奈何对方像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一丝微表情的变化她都捕捉不到。
舒云内心直叹气,怎么这样难哄。
恰好一位女仙入场,相较前面几位,舞姿更甚。
她轻咳一声,打算直接叫他,“咦?这女仙跳得好看,江言你……”
“师父。”江言打断她的话。
他把剥好的花子放入舒云跟前儿的夜光盏中,总算看了过来,淡声说:“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这样啊。”
舒云有些丧气。
她见江言又垂眸要回到刚才那个一声不吭,直让人觉得他受了委屈的状态。
她斟酌片刻,解释道:“我方才不吃花子,没想到你下药那回事,我只是没听说过凝霜花子还能食用,怕有毒性,你莫生气了。”
江言手中动作停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匪夷所思地看向舒云,“师父这是在哄我吗?”
舒云叹口气,“算是吧,我本就不擅长哄人。”
蓬莱岛一众小精怪,都是紫萼、凤仙等人在操心,她只管当个甩手掌柜。
“眼前美人美景,我当你看了会转移注意力,没曾想你居然不感兴趣。”
若是换作风子译,指不定早就冲上前去撩拨人家女仙了。
也是她不了解江言的缘故,不知他喜好,闹了别扭也不知从何下手。
江言弯了弯眉眼,一张昳丽面容俊美夺目,“我看不明白那些舞有什么好与不好的,跳舞的人我也不认识,没有捧场的必要。”
舒云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
最后一颗花子剥好被江言放入夜光盏内,他将盛满了花子的小盏推过去。
他勾着唇角,自下往上看着她,这个样子最能显得他乖顺,引她心软,“若是跳舞的人是师父,言自然欣然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