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片安静，唯一被撂在屋外的九尾狐默默听着墙角。
久居上神之位的舒云，许久没有因为众人的注视而感到不自在了。
“都说了不是那样……”
江言抬眼看她，“不是哪样？”
“我们没有住在一起，吃喝一起，睡一张床吗？”
舒云蹙眉，“哪有睡一张床？”
风子译黑着一张脸，“那就是说，你真的跟这小子住一起了？”
“……”
本来一直没觉得有什么的舒云，现下觉得怎么说怎么不对。
舒云叹了一口气，不再纠结，干脆坦然回答：“是。”
和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风子译和觉得自家上神此事做得极其不妥，神游天外的紫萼想必，司命从惊愕好奇中冷静下来的速度就快多了。
紫萼和风子译或许没有发现，可他在江言身上感受到了浓烈的魔气，这是不曾直面强大妖魔，并与之战斗过的紫萼和风子译不会有的直觉。
司命能察觉到江言魔气的不同寻常，至少不会是个单纯的小小魔修，那一瞬间泄露的魔气格外强大，并带有杀意，虽然消散得很快，但他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
不过……魔气强也不代表就是魔军，是个闲散魔修也不一定。
司命在风子译和舒云吵嘴的时候，时不时偷偷打量着那个安静待在舒云身边的江言。
次数多了，对方原本一直盯着舒云的黑眸，看了过来。
司命与江言的视线对上，江言深沉、不露思绪的黑瞳，看得他直皱眉。
“你那么护着他做什么？”
风子译可谓是不爽到了极点。
他当初凡间历劫就被那时同为凡人的江言压了一头，虽然渡劫成功，做了个清正廉洁，名垂青史的宰相，可江言这厮确是在史书上做了他的领头上司。
且不说人间那些年二人间的明争暗斗，他渡劫归来后，舒云还因为他暗地里针对江言的事，难得地和他生了气。
舒云不甘示弱，“你那么针对江言做什么？”
“他……”风子译一停，他总不能说他还记恨着做凡人时，和江言的恩怨，那样显得他多小气。
“他心思不正。”
“我知道，”舒云想到江言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也有点头疼，“你别废话。”
风子译音量拔高，“你知道？！”
“你知道还跟他待在一起，你不会也看上他了吧？”
江言闻言，指尖微蜷，收回与司命对视的目光，眼睫耷拉下来，没有侧头看舒云，但紧绷起来的身体暴露了他的紧张。
舒云简直想把风子译这个傻子封上嘴丢回九重天，江言就坐在她身边呢，他说话怎么不过过脑子。
“没有。”就算江言就在身边，舒云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这两个字。
江言绷紧的身体一寸一寸放松下来，依旧低垂着头，预料之中的答案，不意外。
风子译没有因为舒云的话放松下来，他观察舒云的神色，捏紧了手指，“你……”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没有啊……
一道魔气划破长空，从天而降，正中舒云众人所在的栈楼。
舒云与江言最先察觉，江言伸手去拉舒云时，却拉了个空。
他面色一变，抬头找去，看见舒云正侧身去拽风子译。
为什么总是这样？他为什么怎么做都不能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血色在他眼底升腾，体内的邪气翻涌，江言狠狠闭上眼，把魔性压制下去，率先从栈楼中撤离。
屋外待着的九尾狐早就不知道何时不见了踪影。
舒云才没空管风子译的表情和想法，紫萼和司命的修为可不是风子译这个游手好闲的人可比的。
她揪住人后，回头想叫江言，结果后方空无一人。
她怔了一瞬，没时间耽搁多想，旋即带着风子译躲了出去。
舒云把风子译丢到一边，飞身云彩之上，眺望远处，司命和紫萼也跟了过来。
远处仙气与魔气已经交织在了一起，周围山峦外圈包围了一群妖魔，分布得当，显然是有备而来。
内圈侵入的妖魔与九重天的众神仙战在了一处，九重天的人寡不敌众，奇怪的是那些魔并未赶尽杀绝，而是在一个一个栈楼里进进出出，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舒云收回远望的视线，四下张望。
“情况不乐观啊……”司命见她动作，“上神在找什么？”
舒云没看见江言，眉心直跳，“江言呢？”
“这……”
司命压根儿就没留意，只看见魔气攻来时，他独自一人早早离开。
舒云带着几人向外圈赶去，“我先送你们离开。”
紫萼拉着风子译紧跟，听她这话似乎不和她们一起离去，“上神你呢？”
“我得去找江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江言不是答应她不再开战吗？
守在外圈的妖魔远远就瞧见一路破开防御，直接将他们防线撕出个口子来的舒云。
他们可不是这位蓬莱上舒的对手，索性对方一直是中立。
他冲远处的舒云遥遥一拱手，“舒云上神。”
凌厉的罡风围绕着舒云众人，将后方紫萼等人保护得严严实实，即便被封掉一半的神力，作为四海八荒最顶点的神仙，也有不小的战力。
对方识趣，舒云也不想开杀戒，她冲其点点头，“放他们出去。”
为首几个大妖面面相觑，“他们是指？”
“蓬莱的人，和我身后这几个。”
妖魔看了看被罡风保护的那几人，紫萼是蓬莱的上仙，放走自然无可厚非，风子译那个有名的二世祖放了也无妨，就是那个司命……
司命星君在之前短暂的仙魔交战中占了怎样的地位，他们都知道，他们攻占魔界极北之地只是第一步，长远来看，杀尽九重天的神仙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若是能在这里提前解决这个可能会成为玉帝左膀右臂的司命……
“紫萼上仙，和风子译上仙自然没问题，可这司命星君在九重天总与我魔界作对……”
这只大妖话音未落，一道罡风擦过他的耳际，留下一道血痕。
舒云袖间风声不绝，虽未开口，却是警告。
对方的攻击无声无息就让他负伤，二者的实力着实是天壤之别。
一干妖魔不再多言，这位上神只要求放走这两位九重天的人，想来也不算太过分。
“放他们出去。”
满山的凝霜花因为突然爆发的战斗，被一片片地破坏，美丽的花瓣被仙术或魔气撕碎，零落在地。
江言本恐魔气上涨，引得舒云怀疑，这才隐匿了行踪。
他与体内暴虐的邪气做着斗争，于花海中踉跄行走时，不远方的栈楼恰好有一队妖魔解决掉里面的仙子，有红色的鲜血洒在凝霜花上。
妖魔手刃神仙后，正处于极度的兴奋中，结果一出门，又是一桩惊喜降临在他们头上。
冰雪般的花中，有一玄衣男子似乎是受了伤，走路的姿势蹒跚艰难。对照手中的画像，正是他们要找的人无疑。
听说这个新进的魔君面容俊美，修为强大，现在他落了单，身上的魔气不稳，像是他们修炼走火入魔时的样子，这岂不是天助他们！
一干妖魔不动声色地靠了过去，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江言困在里面。
江言本就冷白的肤色失去了唯一的几分血色，他只觉得情绪暴戾难安，无比渴血，想要杀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严重。
他只用百年的时间就做到了旁的魔修万年都达不到的境界，自然要承受更猛烈更凶险的反噬。
那些妖魔不知死活地靠近，他压抑着自己体内不断叫嚣的嗜血欲望，每一次的杀戮和魔气吞噬，只会让他得到一时解脱，往后再发作，他会能难以控制。
他只能期望那几个妖魔能自己识趣退走，不过这个期望可能的概率约莫等于零。
在妖魔的魔气袭向江言时，江言眸中血色一闪而过，暴虐狂躁，比那些妖魔强大数百倍的魔气破体而出，包裹住那些妖魔。
那些以为自己能趁着江言走火入魔，拿下魔君人头的妖魔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被江言的魔气吞噬殆尽。
江言一身黑气缭绕，眼瞳中黑红之色来回交替，他死死握住胸口的衣襟，牙关紧咬。
脑中不断重复刚才她那句不留情面的“没有”，一面想着将风子译那些人，那些在舒云心里重要程度排在他前面的人全部杀死，一面又有理智告诉着他，不能那样做，那样做必定会让她厌弃自己。
魔气攻来，她下意识就去救风子译……
要不找过去，把那些人都杀了吧，她在乎谁，他就杀了谁，杀到她心里只剩下他，那样的话，他的地位不就排在第一位了吗。
江言大口大口喘着气，血色在眸底攀爬，他捂着脑袋痛苦地俯下身。
舒云，舒云……
留在我身边，别丢下我，不许在乎其他人……
他抱着欲念跳进魔渊，又因为强烈的欲念从魔鬼的深渊里爬出来，修为快速增长的同时，心魔也在快速滋生，扎根在他心中。
他坚守着意识最后一丝清明，不让自己被心魔攻陷，没有注意到又有一群妖魔顺着栈楼搜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