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峰张了张嘴巴,脑中却在飞快地思考。
“虞总编现在是什么职称?”胡晓峰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中级已经好几年,可以申报副编审,不过我这些年负责的网文,份量还不够,所以暂时没有申报。”虞秋桦稍稍将视线移开,看来不想谈这个事情。
中级编辑之上的职称,不叫高级编辑,而是叫副编审和编审,网站想升为省级,至少要拥有一名副编审。
省级网站的收益与市级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副编审和编审非常吃香。
为了确保这两个职称的含金量,国家卡得也很严,标准每年都在提升,确保每十个申报者只有一个人能通过。
对于网络文学的编辑来说,审核标准里最重要的无疑便是你所负责小说的订阅和改编情况。
虞秋桦也许很优秀,但她的竞争对手,有相当部分来自市里甚至省城的大站,人家的成绩更是斐然。
锦书城这个平台还是小了些,不足以支撑其副总编升级。
就算锦书城打算倾全站之力打造一个高级职称,那也是优先放在正总编身上。
而且网站还有一个顾虑,那就是好容易培养出了高级职称,人家却跳槽了怎么办?
有了职称,谁不想去更大的平台啊。
所以最稳妥的做法,便是在网站即将升到省级的时候,编辑也正好达标。
为了防止编辑过早升级,那就只能把有潜力的书分散给多个编辑。
这样看来,虞秋桦还有得熬啊。
“其实职称只是一个虚名,对编辑来说,自身能力最重要。”虞秋桦忽然唏嘘起来。
说得也是啊,拿职称不就为了去更大的平台,拿更高工资么。
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专业能力远超一般的中级编辑,同样会有大把省级网站来挖你。
所以虞秋桦真是看上胡晓峰的“独门秘籍”了。
当然,从这女人的表情来看,她未见得肯承认胡晓峰的水平比她高。
但胡晓峰培养作者的模式,跟她肯定不是同一路子的。
如果能同时掌握两种模式,要么双管齐下,要么相互参考,水平自然就提升了。
“我使用的方法,说出来可能会让人失望的,虞总编真要听?”胡晓峰想了想,笑道。
“当然想听,只要胡总别敷衍我,我也绝不食言。”虞秋桦再次坐直身体。
“虞总编所说的‘商业化’,我想是指如何教作者拉仇恨,如何设置长中短三种目标,如何设置悬念,如何快速交代背景,如何用脸谱化或有缺陷的角色快速吸引读者之类的吧。”胡晓峰看着她。
虞秋桦稍显惊讶,随即点点头。
“商业化本身不算贬义,因为读者需要什么,你就给什么,这是正常操作。”
“但对绝大多数作者来说,读者需要的,他们给不了,给不全,或者生产出来的东西质量有问题,这个时候下等编辑就会教他们把书名、简介和开头写得夸张一些,张力大些。也就是所谓的标题党,或者说虚假宣传,这样的商业化是最不可取的。”
虞秋桦点头:“我手下的编辑不会这么做。”
不会才怪了。
胡晓峰嘴角挑起:“那虞总编下面至少都是中等编辑了,这类编辑会教作者如何精雕文字,查阅资料,设计细纲,丰满人物,尽可能满足读者需求。”
虞秋桦嗯了一声。
然而,说得容易啊。
网络小说的编辑跟传统出版行业编辑不同,就算县级小站,网文编辑每天都至少要收到几篇十几篇投稿,再加上老书不断更新,这就要求编辑一天至少看几十上百万字,这种情况下如何精耕细作?
虞秋桦思索,这位胡总裁的意思是不是,锦书城编辑只会用“标题党”、“开头拉仇恨”这些初级的招数装饰一本小说的表面,而逐芳网则是真正帮作者全方位提升质量?
但胡晓峰又继续举例:“还有一种编辑,会让作者只管释放自我,无视读者需求,这类编辑假如眼光不错,找到了一个拥有强烈个性又能引领市场的好作者,那就能成为高等编辑。”
虞秋桦皱眉,表示对此不太能理解。
难道这位胡总,就自命为高等编辑?
但听上去,高等编辑要做的事反而不多,只要会挑人就行了,真这么简单?
想想似乎又有些道理,就像雕刻家,可以用一千刀把泥土变成价值千元的商品,但如果遇上百年不遇的极品美玉,他的每一刀都可能是在犯罪,因为破坏了美玉的完整,削减了它的份量,何况天然之物是不可复制的。
有道理归有道理,但简直没办法操作啊。
虞秋桦总不能天天指望自己运气好,遇到那种天然极品吧。
胡晓峰这时伸出三根指头,一根根地数:“下等编辑,其技术相当于美颜、化妆、整容;中等编辑,相当于健身教练、礼仪教师、护肤技师;高等编辑,则只有两个字——母亲。”
“下等编辑造出来的是假人,中等编辑造出来的是优秀的人,高等编辑造出来的是真实的人,重点在于,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人。”
“假人属于愚夫,优秀的人属于智者,而真实的人属于世界,因为‘她’无可取代。”
“作为男人,我肯定不会娶假人,而优秀的人会带给我压力,而且她的美总有褪色的一天。”
“只有真实的邻家女孩,最适合我。”
胡晓峰抒情完毕,这才好好地喝了一口茶,舒坦啊。
“胡总说得不错,但做为女人,我想我更喜欢优秀的男人,‘真实’并不能当饭吃,而且往往意味着平庸。”虞秋桦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其实胡总可能说错了一点,那就是母亲这个角色,也能做教练做老师,也能教女儿化妆和美颜,所以高等编辑代表着全才。”
市场决定了,真实的作者肯定不如优秀的作者火,所以胡某人所谓的“高等”是不成立的。
虞秋桦长长吸了口气,似乎意犹未尽。
感觉是有一些收获,甚至隐隐摸到了升级的门槛,但又有点失望,这个年轻的老总,真被自己掏空了?
“虞总编完全可以自行发挥,因为每个人的生命轨迹都是不同的,应该有自己的理解。”胡晓峰悠然放下茶杯,“那以上说的,都是如何造人,而虞总编关心的,应该是如何造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