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家门,方思然延着别墅区的人行道缓缓走向路口。
在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经过几辆没有载人的出租车,可是她却没有招手叫车。
呆呆的站在路边,贺弘逸的话一直盘旋在她的耳边,不是她自欺欺人,她可以肯定他那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出自真心。
若是在她从女孩变成女人的那天早上,她就可以听到他这番话,她一定不会误会他不珍惜她的第一次,甚至可以原谅他不顾她的感受而强行要了她。
因为她原本就是想把自己交给他的,她生气的、计较的,只是他的态度。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许,他们两个人之间就不会演变到这么恶劣的局面了。
又一辆出租车经过,看到人行步道上的方思然,司机按了按喇叭,询问她是否要上车。
方思然回过神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先把合同送到协会去吧。
她向出租车招了招手,就在这时,包包里的手机响起。
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钟秘书”。
咦?这还真是出乎意料的人呢,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电话一定和贺弘逸有关。
于是,她向已经停在自己面前的出租车司机摆了摆手,说了句“不好意思”。
接起电话,方思然很有礼貌的与他打了声招呼:“你好,钟秘书。”
“你好,贺太太,我想问一下,你和贺总在一起吗?”钟霁文以这种方式来找贺弘逸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他从未与自己的老板失联过。
“现在没有,你找他有事?”方思然扭过头,向家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在家睡觉呢。”
“在家睡觉?”钟霁文小声重复了一句,他对于这个答案很是意外。
他还以为贺弘逸出了什么大事,怎么只是在家睡觉?
啊——!他恍然大悟的推了推眼镜,或许是老板和老板娘合好如初了,缠绵到连手机都不开机了。
“是啊。”方思然耳尖,听到了他带着疑问的复述,顿了顿,她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打他手机他没接吗?”
“贺总的电话一直关机。”钟霁文解释了一句,既然老板没有和她在一起,也不好再打扰老板娘了,但他还需要她带一句话,“贺太太,我已经找了贺总一天了,虽然不是什么急事,但请你见到他时,务必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嗯,好的。”方思然往回走了两步,又犹豫着退了回来,一番挣扎后,她做出了决定,“我现在有点事,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会到家。”
“谢谢你了,贺太太,再见。”钟霁文与她道了别,他现在只需要再多等一个小时而已。
结束了通话,方思然对着手机愣了一会儿,贺弘逸关机关了一天?这太不正常了吧?是不是昨天喝多了,手机没电自动关机的?
按照原定的计划,她想在送完合同之后再看看同事有没有什么工作要帮忙,总之就是要找借口加班,因为她不想回家,不想面对贺弘逸。
但在见到贺弘逸,听他说了那番话之后,她又改变了主意。
只是几秒钟的身体接触,她闻到他一身的酒气,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身上才会有那么重的酒味。
所以,她在考虑自己要不要送完合同之后就回家做晚饭,清淡一点的,比如说煮粥……
而在接过钟霁文电话之后,她改变了主意,既然郭组长已经说了,那么合同就等明天再送吧。
想到这儿,方思然立即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她换了衣服,就去厨房准备晚餐。
做了两个清淡的小菜,看粥已经快煮好了,她上了楼,去叫贺弘逸吃晚饭。
轻轻推开主卧的房门,她看到他还在睡着,而夜一则蹲坐在床尾,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向夜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方思然走到床边,四下张望,并没有看到贺弘逸的手机。
因为他睡在床的正中间,伸手够不着,她只好跪在床上,轻轻的推了推他。
“那个……我做好了晚饭,煮的粥,你要不要下去吃?”她现在没办法叫出“老公”两个字,仅仅两天,她和他已经变得好疏远。
说完,她盯着贺弘逸的侧脸看了一会儿,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在沉沉的睡着。
方思然有点奇怪,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好烫!天啊,他在发烧!
怎么办?怎么办?方思然顿时慌了手脚,暗暗自责自己怎么没早一点发现他在生病呢。
对了,打120!她转身就想下床去楼下取手机,可贺弘逸突然翻了个身,从身后抱住了她。
“老婆,不要走!”他的声音非常的虚弱,但他的手却紧紧的环住她的腰。
方思然身子一僵,他叫的是“老婆”,他要挽留的人确实是她。
或许下午也是如此,只不过是她太多心了……不,是因为她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了。
“我去去就回。”她没有强行挣脱,而是试图劝说他,让他放开自己,“我要打个电话……你发烧了,要送你去医院。”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贺弘逸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了。
嗯?方思然猛然感觉不妥,因为他的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她连忙回过头,看到他还在昏睡中,刚刚的话是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说出来的。
“老公?”她用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想要知道他是在睡着还是昏过去了,却没发现自己情不自禁的叫出了那两个字。
她的手凉凉的,感觉很舒服。贺弘逸的睫毛动了动,他想睁开眼睛,但他的眼皮却好像有千斤重。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她抽回了手,下了床,离开了房间。
他好想叫住她,可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还是走了……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方思然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厨房,找到自己的手机,想要打电话叫救护车。
颤抖的手指不小心按到了联系人,弹出的通讯录让她看到何叔的名字。
对了,她记起贺家好像有个家庭医生,家里人遇到头疼感冒发烧什么的,都会把医生叫来家里看病。
于是,她先打电话给何叔,问及家庭医生的联络方式,又打电话给医生,将贺弘逸的症状简单的描述了一遍。
在等候医生的时间里,方思然按照他的交待,先找到家里的药箱,将退烧贴贴在贺弘逸的额头,又在温水中加入一点酒精来擦拭身体。
她动作麻利的解开他睡衣的扣子,露出他的胸膛以及坚实的腹肌。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难为情不难为情了,帮他降温才是最重要的事。
擦了几遍之后,就在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的时候,终于听到门铃声,总算把医生盼来了。
经过家庭医生的详细检查,确诊贺弘逸只是普通的发烧,只要打个退烧针就可以康复了。
医生检查的时候,贺弘逸醒了过来,他告诉医生自己胃也很痛,结果就被医生训斥了一顿,命令他禁酒一个月。
在贺弘逸打针的时候,因为有医生照顾,方思然下楼煮了姜汤。
她端着姜汤进了房间,还没等走近,贺弘逸就皱着眉头问道:“什么味道?你端的是什么?”
“姜汤!”方思然早知道他会讨厌这股味道,平时连做菜他都不许她放姜来调味,可现在他是在生病啊,喝不喝姜汤由不得一个病人说了算。
“端出去!”贺弘逸冲着她瞪了瞪眼,要不是他现在全身无力,他就连她一起撵出去。
哼!敢瞪我?方思然毫不客气的回瞪了一眼,她的眼睛可比他大多了,平时不用带美瞳,就连自拍也不用做放大的特效。
不等他再开口,她就看向医生,咨询道:“医生,发烧是不是喝姜汤会好一点?”
“喝姜汤是民间普遍使用的驱寒办法,确实可以起到治疗感冒的作用,而且姜汤还可以暖胃。不过要趁热喝,如果等到凉了就会影响药效。”家庭医生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但他很怀疑这位进门没多久的贺家少奶奶有没那个本事,可以灌贺弘逸大少爷喝下姜汤,身为贺家的家庭医生,他对贺弘逸的喜好非常的了解。
解答完毕,他坐去一边,等着看好戏了。
得到了认同,方思然得意的看了贺弘逸一眼,趾高气扬的说道:“看吧,医生都这么说了,这可以专家的意见哦。”
“那又怎么样?”贺弘逸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管他什么专家叫兽,不喝就是不喝!
“什么怎么样?”方思然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他正在输液的手,不由得感慨真是天时地利人合啊,这一只手不能动,他仅凭一只手是反抗不了她的,今天就是让他尝尝霸王硬上弓是什么滋味,“张开嘴,我喂你喝。”
“你确定你是想‘喂’我?”贺弘逸眯着眼睛,看着她把碗里的汤匙拿了出去,单手拿着碗,那架式明显就是分分钟想把姜汤灌进他嘴里。
“你不是不喜欢这股味道嘛,那当然要快点喝了。你闭上眼睛,咕嘟咕嘟几大口就全喝下去了。”方思然装出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可她的两只眼睛早已经兴奋得噼里啪啦的冒火星子了。
幸好她有足够的忍耐力,只差一点点她就要仰天狂笑了。
贺弘逸啊贺弘逸,你也有今日啊!等我把这碗姜汤给你灌下去,那真是什么仇都报了。
方思然抿着嘴,强忍着笑意,却不知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某人看在眼中了。
“是啊,要是喝得快,味道就不会残留在口中了。”家庭医生随声附和了一句,真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
贺弘逸用眼角向幸灾乐祸的家庭医生睨过去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已经快绷不住笑的方思然,最后他的视线移向她手中端着的姜汤。
如果他说不喝,她一定会不依不饶、没完没了。
若是争执起来,万一弄撒了姜汤,就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心意?嗯……姑且算是心意吧。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还是为他的身体考虑了。
想到这儿,贺弘逸伸过手,淡定的说道:“给我吧,我自己喝。”
咋?自己喝?方思然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就连家庭医生也惊得张大了嘴巴。
“嗯……好吧。”她把手中的碗递了过去,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就怕他装作不小心把碗打翻了,“有点烫,你喝时小心点儿。”
贺弘逸点了点头,屏住呼吸,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将碗里的姜汤喝得一滴不剩。
“给你的奖励。”方思然接过碗,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袋QQ糖,撕开后放在了他的手里,转身离开了房间。
贺弘逸压抑着强烈的呕吐欲望,哭笑不得的看着手里的糖,她当他是小孩子吗?
不过,为了去除嘴里味道,他还是将袋子里的糖倒进了嘴里几颗。
突然,他皱了皱眉头,他想到了黎糖果,这些糖不会是那个黎子曜送的吧?
想把糖吐出来已经来不及,贺弘逸只好勉为其难的咽了下去,糟糕,他的胃好像越来越难受了。
方思然重新热了粥,当她端着粥再次回到主卧时,刚好看到家庭医生正在给贺弘逸拔针。
“如果明天早上还没有退烧的话,那就要送他去医院了。”说完,家庭医生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还好心提醒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以我的医术几乎可以肯定他睡上一觉就没事了。不过,我给他开的药还是要按时吃,姜汤也可以再喝几次。对了,记得,千万要戒酒,至少一个月。”
“我知道了。”方思然用力的点了点头,她也懒得管贺弘逸在听到“姜汤”两个字后脸色变得有多难看,哼哼,像这种打着有利于他身体健康的幌子来折磨他的美事,何乐而不为呢?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家庭医生感觉到贺弘逸的杀人目光,却若无其事的笑着与他道别。
方思然看了看贺弘逸,见他的手还按着针眼压迫止血,知道他现在暂时还吃不了粥。
“我先去送医生。”她把粥放到床头柜上,与家庭医生一前一后出了房间。
粥的香味扑鼻而来,贺弘逸咽了咽口水,打了针,人精神了,也就有了食欲,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填饱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了。
方思然目送着医生离开,设置好家里的安保系统,就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二楼。
她把自己的折叠笔记本电脑桌从客房搬到主卧,支好了放在贺弘逸的面前。
“先吃点粥吧,然后再好好睡一觉。”她气喘吁吁的把餐盘端到桌子上,还细心的把碗里汤匙移到他的右手边。
“先放一放吧,我等下再吃。”贺弘逸向她抬了抬手,表示自己还要按着针眼。
“你都按了好半天了,可以松开了。”方思然顿时满脸黑线,要不是对待病人不能太粗鲁,她早把汤匙塞到他手里了。
“不行,我要是不按久一点,明天肯定会淤青的。”贺弘逸说得煞有其事,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想这样啊?可谁让我就是这样的体质呢。你要知道我已经差不多两天没吃东西了,饿得胃都痛了。”
“你胃疼是喝酒喝的!”方思然白了他一眼,不过她还是端起碗,拿起汤匙,搅动着碗里的粥,“我来喂你吧。”
看他刚刚病成那个德行,再加上钟霁文也说一整天都没联络上他,她猜测他至少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所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饿下去。
贺弘逸的目的达到了,他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还有啊,钟秘书打电话给我,说他一整天都联络不到你。”方思然刚刚想到钟霁文,也就想起了对方的托付,“等一会儿吃了粥,你记得给他回个电话。”
“嗯。”贺弘逸吃了一口她喂的粥,极力掩饰着心里的小幸福。
“他说你的手机关机了一天,是不是没电了?要不要我帮你充上电?”方思然想得很周到,在她的认知里,如果不是手机没电,他是不会关机的。
贺弘逸才不会告诉她自己的手机已经和电脑显示器同归于尽了,他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一会儿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吧。”
“哦。”方思然也没多想,又喂了他一口粥。
“和我说说,你为什么会出差?送什么狗?谁的狗?”贺弘逸还是想知道她这一天都去了哪里,就当作是打发时间好了,他才不是关心她呢。
“一提这个我就生气!”方思然把自己出差的前后经过非常详细的说了一遍,每每讲到陶晴的刁难,她都气得咬牙切齿。
贺弘逸一直静静的听着,看着她气乎乎的模样,他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感觉好久没和她这样说话了。
不知不觉中,贺弘逸吃光了碗里的粥。
可是她的第一次出差经历还没讲完,所以他不想就这么让她离开。
“我好像还没吃饱,再给我盛半碗粥吧。”贺弘逸随口编了个谎话,只是半碗而已,也不算为难自己的胃了。
“不行,我之前特意问了医生,他说你不能吃太多,一碗刚刚好。”方思然收拾好碗筷,端着餐盘就要走。当她看到他一副欲言又止、依依不舍的样子,心顿时软了下来,“先让夜一陪你一会儿,我去把碗刷了,马上就回来。”
听到她的话,贺弘逸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知道自己或许有点得寸进尺,却还是开口问道:“那你今天晚上会留在我身边吗?”
方思然一愣,她不认为自己现在还可以和他同床共枕。
见她有所犹豫,贺弘逸的眼神暗了暗,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她是不会留下来的。
“我……”方思然嘴唇动了动,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会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