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然不知道贺弘逸不想见的人是谁,她只知道这个人让他变得很不对劲。
虽然一路上他和她有说有笑,可他的眼中却没有一点的笑意。
贺弘逸完全就是在逞强!方思然睨了他一眼,他神情自若的开着车,看上去并无异样,但在等候红灯的时候,他几次想事情想出了神。
她很想开口问他原因,可每一次都忍了下来,因为她看得出来,那是连他自己都不想面对的事情。
终于到了医院,不等贺弘逸把车停稳,方思然就开口说道:“你在车上休息吧,我自己去就可以。”
“不,我陪你上去。”贺弘逸停好了车,解开了安全带。
“那好吧。”方思然虽然没有再反对,但她却有点担心,小心翼翼的叮嘱道:“等下不论黎伯母对我说的话有多过分,你也不许生气,我们要体谅她的心情。”
“这几天她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吗?”贺弘逸皱起了眉头,再怎么说她现在也是贺家的少奶奶,连冷筠不让她留在医院也就算了,还要对她恶言相向,难道连一点面子也不给?
“我感觉还好啦……咱们可说好了,一会儿你可不许乱发脾气。”说话间,方思然打开车门下了车,因为心中有愧,所以不论连冷筠说什么她也能容忍,但咱们这位贺大少爷可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
到了黎子曜的病房,她在门口看到了表哥。
“今天你来得早,伯母没在,你趁现在进去看看子曜吧。”宗政玉泽为方思然打开门,示意她先进去,“你一个人进去就好,我在外面等你出来,子曜现在需要静养,万一伯母来了看到病房里的人太多了,恐怕又要生气了。”
贺弘逸知道他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在外面等就在外面等,他反正无所谓。
看着方思然进了病房,宗政玉泽关上了门。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站了一会儿,才缓缓的看向贺弘逸,嘴唇动了动,有点艰难的说了两个字:“谢谢。”
“谢我什么?”贺弘逸还不确定对方在谢自己什么,不过他没有打算接受这个道谢,“我知道你这么说一定和思然有关,只是,不论你的初衷是什么,都没必要由你来对我说这两个字。她是我太太,我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要换作平时,宗政玉泽早火了,但这一次,他一点都不生气。
“我昨天才听说你把姑姑、姑夫合葬在了一起,这件事一直是思然的心愿,而我……”他握紧了拳头,神情有点懊恼,因为这六年来他始终做不到这件事,而到头来做成这件事的人也不是自己。
“没关系,考虑到你的处境,毕竟宗政烨是你父亲,而你又是倚仗着家里才能活的二世祖,自然不敢跟他作对,哪怕是为了你最疼爱的表妹。”贺弘逸的语气淡淡的,虽然字字刺耳,但他并没有刻意挖苦对方的意思,在他看来自己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宗政玉泽没有反驳,他不想被贺弘逸知道自己作家兼编剧的身份。
而且,对方的话也没有说错,自己确实不敢与父亲作对,因为他不想给父亲变本加厉拿表妹出气的借口。
自从她被收养的那天开始,只要他背着父亲对她好,被发现后,遭殃的那个人一定是方思然。
一想到过去的事,宗政玉泽又心痛又自责。
见他不说话,贺弘逸自然也没理由再开口。
就在两个沉默了十几分钟之后,连冷筠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贺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冷着一张脸,完全没有欢迎的意思,见对方不答话,她皱着眉头看向宗政玉泽,“是不是你表妹又来了?”
“伯母,你就让思然陪陪子曜吧,说不定她与他说说话,他就会醒过来了……”宗政玉泽每天都变换着各种理由,希望自己可以说服她,那样的话,方思然也不用天天挨骂了。
“你不必再说了,我说过了,我儿子有我照顾就好。”连冷筠推开病房的门,往里面走了两步,又站住了脚,看着贺弘逸奚落道:“真是可笑了,我这个妈天天陪他说话他都没有醒,难道换作方思然他就会醒了?贺少爷,你老婆好大的本事啊。”
“她不是本事大,她是太可爱了,所以才招人喜欢。”贺弘逸完全没把她的冷嘲热讽当回事,反而将了对方一军。
他是在讽刺我和我儿子吗?他是在说因为方思然太可爱了,所以我儿子才会喜欢上她吗?他是在嘲笑我儿子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吗?
连冷筠气得憋红了脸,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不论自己说什么,好像都是承认了他的话。
脚跟一转,她走进病房,冲着病床前正与黎子曜说话的方思然吼道:“你还来干什么?你就听不懂人话吗?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许你这个狐狸精再见我儿子。”
一听她的话,贺弘逸就要往病房里冲,不想却被宗政玉泽拦下来了。
自己的表妹被骂得这么难听,宗政玉泽自然也受不了,但是,方思然之前告诉他,不论连冷筠说什么,自己都不能介入其中。
想必她也对贺弘逸说了同样的话,所以,他才会阻拦这个保护欲满满的贺大少爷。
“思然会处理的。”宗政玉泽轻轻摇了摇头,手还一直紧紧的抓着对方的胳膊,就怕自己一松开他就要坏事了。
“黎伯母,你当着子曜哥哥的面这么说我,就不怕他听到难过吗?”方思然缓缓站起身,她知道自己今天的探视时间又到了结束的时刻了,“我知道你在怪我,因为我也在怪自己,所以,我才想能够为子曜哥哥做一些事。”
“不需要!”连冷筠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儿子,他有多喜欢方思然,她心知肚明,她刚刚是气糊涂了,怎么当着他的面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她之前明明很注意这一点的。
就算要骂,也得避讳自己的儿子啊。
想到这儿,她用手一指病房的门口,压低声音下了逐客令:“你给我出去!”
“既然黎伯母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方思然向连冷筠鞠躬道别,等直起身后,她又不卑不亢的说道:“我明天再来看子曜哥哥,希望黎伯母可以让我多呆一会儿。”
说完,她面带微笑离开了病房,走到门口时还不忘轻轻带上门。
“你没事吧?”贺弘逸拥住她的肩膀,连他都舍不得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了,可刚刚却要眼睁睁看着她被别人骂,这让他怎么能不难过、不心疼?
“我没事。”方思然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就是这探视的时间太短了。”
“我们回去吧。”贺弘逸不想让她再留在这里,不过,看来他要抽个时间单独见一见连冷筠了。
“嗯。”方思然看向宗政玉泽,朝他使了个眼色,“表哥,接下来就拜托你了,估计黎伯母又被我气得够呛,你替我劝劝她吧。我可不想等子曜哥哥醒来后,发现他母亲被我气病了。”
“你放心吧,有好消息我再通知你。”话音未落,宗政玉泽推门走进了病房。
方思然长吁一口气,笑嘻嘻的挽住贺弘逸的胳膊,小脸还在他肩膀蹭了蹭:“好啦,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属于你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马上你就知道了。”贺弘逸温柔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带着她走向电梯口。
睡眠不足的方思然坐在副驾驶打着瞌睡,隐约听到贺弘逸的笑声,她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他拿着纸巾替自己擦了擦嘴。
人一下子就清醒了,她抢过纸巾,在嘴上来来回回胡乱的抹了几下,才用眼角瞄了瞄他,红着脸求证:“我……是不是……流口水了?”
“都吐泡泡了。”贺弘逸一想到她刚刚的样子就忍俊不禁,为了不让她太难堪,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再睡一会儿吧,马上就到了。”
“你骗人,我怎么可能吐泡泡,我又不是鱼……”方思然难为情的看向车窗外,她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她只知道自己丢人丢大了,突然,她眨了眨眼睛,用手指敲了敲车窗,“我们要去哪里?怎么到郊外了?你不会现在就要带着我去机场吧?我们出国什么都不带吗?护照呢?夜一呢?”
“你先别急,我们不是去机场。”贺弘逸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墓园入口,“已经到了。”
咦?是墓园,还是那种只有有钱人死后才葬得起的墓园。
这里的墓地是按平方尺计算价格的,就这一平方尺,与高档别墅一平方米的价格差不多了。
不愧是站在食物链顶点的贺家啊,连过世人也住得这么奢侈。
只是,不知道他要来祭拜谁呢?最近有家族先辈的祭日吗?怎么没听公公婆婆提起过呢?
每一次来这种地方,方思然心里都莫名的悲伤,她低着头,默默的跟着贺弘逸。
离开停车场后又走出了好远,偏偏她今天还穿的高跟鞋,就在她觉得脚开始痛了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
“就是这里了。”贺弘逸拉着她的手,示意她看看旁边。
方思然抬起头,到这时她才看到原来钟霁文也在。
顺着贺弘逸的视线,她看向面前的墓碑。
墓碑的正中,清清楚楚刻着两个人的名字:慈父方君浩、慈母宗政雪之墓。
墓碑的左下,同样刻着两个人的名字:女儿方思然、女婿贺弘逸敬立。
“这……这是……”方思然一瞬间红了眼圈,她努力的瞪大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或是高兴得太早了,也许这只是他先买下来的墓地而已。
“我已经说服你舅舅交出了你母亲的骨灰,并将她和你父亲葬在了一起。”贺弘逸轻轻拥住她的腰,生怕她一激动会昏过去,“对不起,前段时间你不方便出门,我就擅自代你做了这件事,昨天相关手续才办妥,这才带你来……”
“不要说对不起。”方思然扑进他的怀里,喜极而泣,“应该是……是我对你……说谢谢……谢谢才对……老公,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呜……”
虽然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又含糊不清,但她说的每一个字,贺弘逸都听到了心里。
他紧紧的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安慰她:“傻瓜,谢我什么?我是你老公,你是我老婆,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啊。”
“贺弘逸,谢谢你很不人道的把我强娶回来……”方思然心里的感激与感动已经不是用“谢谢”两个字所能表达的了,“老公,Thankyou,あリがとゥ,?????……”
“行啦,我知道了,我都明白。”贺弘逸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的头,这丫头,估计已经兴奋过头了,虽然强娶是没错,可什么叫不人道啊?
钟霁文站在他的身后,强忍着笑意,真想看看老板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贺弘逸连哄带劝,总算让方思然停止了哭泣。
见此,钟霁文走了过去,将手上的花束分别递向二人。
“钟秘书,谢谢你考虑得这么周到,还为我准备了花。”方思然由衷的向他鞠躬致谢:“这几天忙我父母合葬的事,真是辛苦你了。”
“贺太太你太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钟霁文可不敢冒领这份功劳,要不然他又要加班了,“而且,我只是负责文书上的琐事,其他的事都是贺总亲自去办的,就连花也是他交待我准备的。”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说完,方思然看向贺弘逸,拉着他的手走到父母的墓碑前,“爸,妈,我终于可以同时见到你们了……”
听她说着说着又要哭,贺弘逸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等她情绪稍稍平静了,他才向前一步,将自己手上的花束放到墓碑前。
回头看到她还在抹眼泪,他就接过她手上的花束,替她献了花。
站回到方思然的身边,贺弘逸拥着她的肩膀,认真的说道:“爸、妈,我会好好照顾思然的,你们就放心吧。”
“爸、妈,我们会好好的相爱,幸福的过一辈子。”方思然仰起小脸,看着身旁对自己笑得很温柔的男人,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贺弘逸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心意,他低下头,双唇在她的额头印下自己烙印。
从今以后,他们只属于彼此。
回家的途中,方思然偶尔会捏捏自己的脸,残留的泪痕和清晰的痛楚告诉她自己不是在做梦。
趁着红灯,贺弘逸拉住她的手,笑着打趣:“好啦,别再捏了,眼睛都已经哭肿了,要是再把脸捏肿了,回家后爸妈还以为我虐待你了呢。”
“哦。”方思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到现在都没什么真实感呢。想了想,她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说服我舅舅的?”
“其实他那种人很好对付,我只是给了他想要的东西。”贺弘逸轻描淡写的语气完全不像是用一个亿才帮她完成了心愿,而且,他也不想让她知道具体的细节,就是怕她有负担。
“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方思然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瞪大眼睛,看着他紧张的问道:“你不会给了他鸿昇实业的股份吧?”
“哦?他很想要我的公司吗?”贺弘逸游刃有余的笑了笑,其实他不介意公司多一个股东,只不过,宗政烨还没这个资格。
“我只是听他提过……”方思然现在顾不上向他详细讲舅舅和自己说过什么,她都快要恨死自己了,“你快告诉我,我……我……”
“不必担心,我不会将公司的股票卖给或送给他那种人。”贺弘逸见红灯快要结束了,依依不舍的松开她的手,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他手上有多少鸿昇的股票,不过即便是有,那也是他从散户的手中收购的,我根本没放在眼里,想以这点股份进入董事会,门都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方思然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又想起他还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呢,“那你到底给了他什么?”
“四个字:不值一提!”贺弘逸冲着她眨了眨眼睛,连哄带骗的说道:“是你舅舅认为前几天的报导已经影响到我们的感情,他怕万一我们离婚,他就一点油水也捞不着了,这才不得不见好就收,同意了我的条件……说起这事儿,老婆,我还要向你道个歉。”
“道什么歉?”方思然觉得应该道歉的人是自己,虽然到现在她还是没搞清楚他开出了什么条件。
“我利用了你。”贺弘逸用眼角瞄了瞄她,考虑着怎么说才能不让她生自己的气,“之前我和你提过的,你当时还怀疑我出轨了……其实我是利用了那篇报导,让你舅舅误以为你真的被……被强暴了,而我很可能要与你离婚……对不起老婆,我这么做也是想要逼迫他答应我的条件……而且我从未亲口说出来,我只是让他产生了误会……虽然这么做我也不对……”
方思然见他越解释越乱,就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
“你生气了?”贺弘逸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的路况,没办法看她的表情,早知道应该晚一点再说的,至少他在看到她生气的时候可以哄哄她。
“我没有生气。”方思然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相反的,我还很高兴,你这么做就对了。”
听到她的话,贺弘逸稍稍松一口气,却还是不放心的想要确认一下:“真的?”
“当然。”方思然伸手过去,原本是冲着他的胳膊去的,可又担心自己会影响他开车,就把手放在了他的腿上,轻轻的拍了几下,“反正我又没有被强暴,如果能以那篇不实报导骗过我舅舅,我倒要感谢白婶和那个记者了。”
贺弘逸倒吸了一口凉气,用鼻子“嗯”了一声,算是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咦?你的反应有点冷淡呢,难道我说得不对?”方思然侧过身,盯着他的侧脸,怎么好像有点红呢。
“不,老婆,我的反应不是冷淡,而是太强烈了……你可不可以把手拿开?”说话间,贺弘逸把车驶向路边的停车位,他现在没办法开车了,需要冷静冷静。
“嗯?我手怎么了?”方思然看向自己的手,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原来他已经支起了小帐篷,“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回家后你要好好补偿我!”贺弘逸也臊红了脸,他还从没这么丢脸过呢。
以前那么多女人费尽心机的诱惑他,他都可以坐怀不乱,今天怎么被她轻轻碰了几下腿就把持不住了呢?
天啊!本少爷的一世英明啊!
就这么毁于一旦了!